30. 第 30 章

作品:《凤栖梧

    “师父~师父?”


    温蘅在天师观中几个大殿转了一圈都没见着人,又寻到院里。喊了几声无人响应,只有风吹树叶沙沙响。


    温蘅在院内踱了几步,停留在一棵大树下,想了想,抬头冲着密不透光的枝桠又喊了声:“师父~”


    方才还喧哗的风瞬间凝固了,树梢也沉默不语。


    “出来吧师父,您的袍子又没藏好。”


    树上静默了片刻,沙沙声复又响起,枝干跟着抖动起来,不一会枝叶间钻出一张清秀俊逸的脸,乍一看如十八儿郎,仔细辨认眼角眉梢依稀已有岁月的痕迹。


    天师祝潜从树上一跃而下,在温蘅面前站定。


    他向来被誉有天人之姿,五官深邃,俊美不似凡物,举止脱俗,如同来自天上一般。尤其脸上常年戴着一只金眼罩,更让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此刻披散着头发,身穿青色袍子,只在腰间松松垮垮束条腰带,更衬得他形容洒脱,好似天外飞仙降世。


    只要他不说话,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画。


    “小阿蘅~你怎么这么久没来看为师?为师好伤心啊~”


    谁能想到,人前清冷少言的天师大人,在温蘅面前一开口就是撒娇嗔怪。


    温蘅行过弟子礼,起身笑道:“师父您忘了,我回京第二天就来看您了,是您一直在闭关,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我还留了口信给您呢。”


    祝潜敲敲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看我这脑子,都被香火熏糊涂了。”又噘嘴怪道:“都怪你,一去青州就去了那么久,都没人在旁边提醒我,我才这么丢三落四,数东忘西的。”


    温蘅连连告罪:“弟子知错,还忘师父恕罪~所以一听说师父出关,我不就马上来看您了嘛。”


    温蘅入宫后大半时间都是由祝潜教养,但是她从小老成持重,祝潜的脾性却越大越像个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哄谁。


    “乖徒儿~总算没有白疼你~”


    祝潜满意地摸摸她的头,揉乱她的一头秀发。


    温蘅已经习惯了和他名为师徒,实则玩伴的相处模式。仔细追究起来,祝潜只比她大八岁,当她师父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半大小子,还得在她面前装深沉。后来装不下去索性不装了,打着释放天性的名义,天天带她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实则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毕竟顶着“火神之子”的光环,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敢和他放肆玩闹。


    这么说来,他们两人,一个童年短暂,一个没有童年,也算同病相怜。


    “小阿蘅,和我说说,你出门这么久,都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他们如以往一般,沿着院墙,绕着大殿一圈又一圈地走着,边走边听温蘅将出宫以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犹记得温蘅刚入宫时,经常整夜睡不着觉,祝潜就牵着她的手,在观里一圈圈地走,边走边给她讲满殿神佛的传说,一直到她听得呵欠不断、眼皮打架,他再将她牵回房间,看她躺好,替她掖好被子,轻拍一会,等她睡沉再离开。


    所以祝潜经常调侃自己,不到三十,已有十年当爹经验。


    听温蘅仔细说完,祝潜抚掌大赞。正好停在正殿门口,他转头对殿内笑道:“父神,母神,你们看,小阿蘅长大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呢。”


    他口中的父神,正是大殿正中的火神金像,而母神,则是侧殿中的慈思圣女像。


    慈思圣女,是天师观——当时仍被称为神火观的最后一任圣女。传说她乃是火神在九重天上的神侣,为匡扶人间大道,自愿舍弃神格,下凡投生为圣女。当她按照圣女的职责,独锁于火神殿内侍奉火神时,火神显现真身,与她交合,从而诞下神子。圣女诞下神子,便完成了她在人间的使命,就此人身陨灭,回归神位。


    而神子祝潜,肩负大道正义,继承二神神力,作为火神的化身,则留在人间辅佐明君,开启盛世。


    温蘅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大殿较她离开时又更辉煌了一些,火神像似乎也重新装点过了。


    祝潜13岁正式执掌神火观后,第一件大事便是改神火观为天师观,重修大殿,为慈思圣女塑像。在他的主持下,神火教发展得如火如荼,很快就燃遍神州大地。


    从前温蘅只觉得这座火神金像威严肃穆不可直视,如今看着他新镶嵌的蓝宝石眼睛,蓦然想到躺在病榻上的玉民叔,还有在烈日下劳作的李家村民们。他们在田里弯腰一辈子,也抵不上火神像的一只眼睛,思及此,心下颇不自在。


    她扯出一抹笑,问道:“师父,人的命真的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吗?一丁点儿也改动不了吗?”


    祝潜闻言不答,转身入殿,拈香,点火,跪祷,起身,又在火神像前的跪像背上踏上几脚。


    这尊跪像有真人大小,匍匐在火神像脚边呈五体投地状,是他在重修大殿,为慈思圣女塑像时一并塑上的。他说这尊跪像代表世间一切邪恶,它跪在这里象征着魑魅魍魉如遇真神圣火,都得恐惧退让,臣服在火神神威之下。


    所以他每次上完香都得踩上几脚,以表自己嫉恶如仇,替父神行道。


    “天命难违,指的是结局难改,就如同人终究难逃一死,但死于何处,何种死法,则有千万种变化。又譬如父神行大道于人间,既可凭借霹雳手段,亦常施展菩萨心肠,但万变不离其宗,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他声音低沉,在大殿之内共鸣震荡,更显磁性,听入耳中循循善诱。


    “小阿蘅,既然认定了要到达山顶,那么去往山顶的路,该由哪个方向前行,天神是不会介意的。”


    温蘅默了默,又问:“即使我说我不想当皇后,天神也不介意吗?”


    “你不想当皇后?逆天改命的代价可是非常沉重的。”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想逆天,只是想换个方式顺应天命,就像换条路上山。师父,您只需告诉我,这样还需付出代价吗?”


    祝潜深深地看着她,直看进她眼底深处。他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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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有意思。”然后摘掉了金眼罩,露出一只湛蓝的异瞳。


    在这只异瞳的注视下,温蘅仿佛沉入深深海底,瞬间无法呼吸。传说这只眼睛遗传自火神,上可窥伺天机,下可通达地府,四海八荒,无所不知。它被视作神祇的象征,从不轻易示人。


    蓝眼睛仔细看了看温蘅,笑道:“你变了,不是从前的你了。那么天命也许也变了,如今我也不知道答案了。”


    温蘅也笑笑:“需要代价也没关系,我付得起。”


    祝潜将眼罩戴回原处,赞道:“这才像我天师观关门弟子该有的做派。”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笼罩在温蘅心头多日的阴云随之散去一些。


    上次廷争之后,上书支持她当宰相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从青州传来了百姓联名信,也力挺她出任宰相。


    物议沸腾之下,顺仁斟酌数日后,终于下了圣旨,分别任命她和穆斐为左右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形同副相,共领相权。


    这个任命,表面上是为了嘉奖二人在青州平乱有功,但实际意义,恐怕只有韦后这个枕边人才能读得懂。


    她点着穆斌的额头,止住他的团团乱转。但没止住他的吱哇乱叫。


    “母后啊母后,你怎么也支持温蘅当宰相啊?她本来就家世显赫,现在还手握相权,以后岂不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韦后轻声哄道:“傻儿子啊,让温蘅当宰相是因为她迟早要嫁给你,等过阵子朝局安稳,你们按照计划完婚,她手上的相权,不就成了你手上的相权了吗?”


    穆斌若有所悟,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你让温蘅当宰相就算了,你还让穆斐那家伙当宰相是为什么啊?就算你想当好人,助他鸡犬升天,他也未必念你的好啊!”


    韦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与其坐等金鳞化龙,不如我们送他一程,等他化形到一半,再将他一举打回原形,保准他元气大伤,再也翻不起浪来。”


    穆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金鳞,什么化龙,母后你在说谁啊?和我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如果不是确定是自己亲生儿子,韦后已经忍不住翻白眼了。


    “母后的意思是,我们要给他机会犯错误,站的位置越高,犯的错误越大,就越难翻身。”


    “哦哦哦,”穆斌终于听懂了,激动道,“这就是夫子之前说的,登高跌重,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是啊,我们就等着瞧好戏吧,看看他们俩,谁先摔下来。”


    温蘅以为和穆斐结盟,就可以相互倚仗,互为助力,将大禮朝局掌握于股掌之间。殊不知,人越是在自信的时候,越是容易行差踏错。就让他们在两人可以同掌相权,


    与皇权相抗衡的错觉里,被自己一网打尽吧。


    韦后看向门外。她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层层云霭,投向盛京城中。


    那里,有一只看不见的口袋,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