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凤栖梧

    “少主!是少主!少主果然没事!”


    只见船舷边上冒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朝温蘅大力挥手呼喊的正是竹芝等人。


    温蘅惊喜道:“是竹芝她们,还有老哑。”


    穆斐掀掀眼皮,淡淡道:“还有我家那个吃白饭的。”


    果然松杉旁边站着的正是姜尹。


    温蘅二人甫登上甲板,不及细问,竹芝已扑上来,径自将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姜先生真聪明,他掐指一算就算到已经有人去救您了,还带我们来这里跟您会合——噫,怎么是敖三爷这块狗皮糖?”


    温蘅向姜尹投去感谢的目光,后者微微颔首,“在下不才,正好有几位学生在敖家水师中供职。”


    这一句话,超出四个字许多。


    竹芝小声解释道:“来的路上被松杉揍了。”


    果然细看能在眼角看到一圈淤青,难怪今日鹤羽扇摇得有些高,羽毛尖都快戳额头上了。


    “咳,那啥,”姜尹侧过脸去,“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不如议一下下一步作何打算吧。”


    众人移步到舱内,温蘅开口道:“徐谓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的罪行,还掌握了证据,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穆斐:“按他的性子,杀我们一次不成,必得多杀几次。”


    姜尹:“所以得赶在他联合耿礼文调兵之前,送你们回京。”


    目标已定,那该走哪条路呢?


    众人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地图。


    走陆路,逢驿站换马,不到三日可达,但易遭追兵;走水路,上岸后仍需再走一段陆路,需五日左右,而且虽说水上是敖家地盘,若徐家向市舶司施压,他们恐怕连上岸的机会都没有。


    温蘅想了想,转头问敖烈:“你觉得走哪条路合适?”


    敖烈不假思索,“当然是走水路,坐我的船,有本大爷护着,我看哪个能动你们!”


    “好,”温蘅点头,“走陆路。”


    敖家靠着敖烈的反向选择,避开了好几个投资黑洞,屡试不爽。


    敖烈:“???”


    温蘅:“不过上路前还得去接几个人,他们是重要人证。”


    “不用。”姜尹摇着扇子,朝舱房隔间内喊道:“你们出来吧。”


    房门打开,李铁柱从里头大步而出,后头跟着李伢子和李奶奶。


    铁柱拱手施礼,“见过两位殿下,姜先生。”


    李伢子跟着有样学样,只是动作颇为生涩。


    李奶奶一脸兴奋,“哎呀,老婆子我这回可是真见世面了,回去说给翠花她们几个听,可不得羡慕死她们哈哈哈。”


    姜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简递给温蘅,“状纸我也替你们写好了,来龙去脉一一具实,徐家父子的罪证也罗列在后,公主可先预览之。”脸上颇有“不用谢”的得色。


    温蘅展卷细看。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神兽白泽,一篇文章洋洋洒洒,写得花团锦簇,涉及民间疾苦又字字血泪,令人发指。就算圣上不了解事情经过,看了这篇文章也难免为之动容。


    但她看完后却原封不动退回,摇头道:“这封状纸,不能由你来写。”


    姜尹愕然,多少人一字千金求自己润笔赐字,文章被拒还是生平头一遭。


    温蘅继续说道:“姜先生这篇文章如果是平常的陈情上奏,可拿满分,但此案所涉乃黎民之痛、百姓之苦,文章写得漂亮固然容易引人注目,但难免失之匠气,还不如稚拙古朴来得可贵。”


    她扭头向李伢子道:“这封状纸,该由你来写。”


    李伢子瞠目结舌,连连摆手道:“我?我,不行的,殿下,我,我才刚认了几个字,四书五经都尚未念熟呢,我,不行不行……”


    铁柱一巴掌拍在她肩上,“说什么不行呢,你是我妹妹,有啥不行的,公主都说你行,你指定能行!”


    李奶奶一巴掌拍在她另一边肩上:“伢子你行啊,太给咱家长脸了,这下连淑芬她孙子都比下去了!”


    李伢子被拍得晕头转向,在一连串的“行”当中迷迷糊糊点了头。


    温蘅笑道:“你是这次案件的亲历者,而且差点成为受害者,你的叙述是最直接最生动的,不管写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伢子听了,暗暗攥拳给自己打气,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好,我尽力试试。”


    温蘅笑着摸摸她的头。


    铁柱又说道:“玉民叔和玉儿已经团聚了。大夫说等迷香效果褪尽,玉儿的精神就能恢复正常。玉民叔认出了玉儿,当下就神志清醒了。他还记起了你,托我跟你说声谢谢。”


    竹芝激动道道:“真的啊?太好了!少主你救了他们一家!”


    温蘅却神色平静,只是点头道:“那就好。”


    还不够。只有这一家还不够,她要让更多像李玉民这样的家庭都过上好日子。


    穆斐看着一团热闹,默默站在热闹之外。待到温蘅吩咐大家收拾行李,人群散去后,他才将她叫到舱外。


    “我就不陪你回去了。当初陛下贬我的时候有令,不得擅离青州地界。”


    温蘅一愣。这段时日已经习惯了处处有他在身侧,未料到分别来得猝不及防。


    她默了默,点头道:“好。这一路谢谢你多有相助,以后如需要我的地方……”


    “不需要。你管好自己就成。”


    穆斐不再说什么,叫上姜尹,“吃白饭的,回去了!”


    姜尹摇着扇子走来,“你现在可以叫我姜先生啦。”


    穆斐:“等你什么时候吃完饭懂得付钱了,我再改口。”


    姜尹与温蘅作别,温蘅言谢,姜尹却道:“该是我谢公主才是,这么多年,终于让我等来二殿下愿意以身入局的一天。”


    他看向大步走开的穆斐背影,那个背影与他三年前的记忆相重叠。


    “当年我因党争而远离朝堂投身杏坛,但心中仍有抱负未能施展。后闻说二殿下在属地颇有政绩,便抽身前往一观。他治下平凉府实为贫瘠,在他来前人均口粮一年不足三石,比灾民还不如,老弱妇孺嗷嗷待哺,遇上灾年更是饿殍遍地。自他来后,他率先裁减官费,带头吃粗粮着麻衣,将省下的开支皆用于垦荒、筑堤、办学堂等民生大计。他还经常与贩夫走卒、农夫渔民攀谈,了解百姓需求。短短几年,平凉府为之一新,自官而吏至民,对他无不交口称赞,尤其是他开立的青苗法,将百姓的赋税由杂税变为单税,税额直降三分之二。”


    “后来这个青苗法,被有良心的给事中上报朝廷,大大夸赞了一番,称为利国利民之举,还建议在全国推广。就是这个全国推广,差点害了他性命。利国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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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好事不一定利官,许多官员在推行过程中阳奉阴违,以新法之名假造税种,反而使百姓负担更甚从前,从而民怨沸腾。地方官员捞够了油水,又将脏水泼到他身上,说青苗法是他沽名钓誉取巧之作,实则是竭泽而渔纸上谈兵。他被召回朝廷当庭质询。朝堂之上不是凑热闹的言官,就是受了地方贿赂的蠹虫,还有事不关己的观众,众口交詈,千夫所指,一怒之下他痛斥朝廷上下皆是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之徒,大禮迟早亡在他们手上,对于百姓,他们还不如田里的一株禾苗有用。陛下雷霆震怒,便将他贬来了青州。”


    “我听闻此事后,心中愤懑难平,便下山投靠,愿帮他东山再起。他拒绝了,说如此只想安稳度日,懒与人交道,比起人,还是地里的庄稼可爱。我不甘心,就赖在他那里,等着他入世。后面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见姜尹迟迟未跟上,穆斐自船舷边回头催促,“吃白饭的,快点,没吃饭吗?”


    “来了来了,催命似的。”姜尹朝温蘅一拱手,缓步跟上。


    方才他的一番话在温蘅脑中来回盘旋。当年她虽已代父上朝多年,但许多内情并无人告知,对于穆斐的廷争被贬,她只记得他傲骨铮铮而来,暮气沉沉而去,原来背后还藏着心血被践踏、被折辱的不甘与心酸。


    她突然痛恨自己当年的懵懂无知,懊悔自己没有在堂上为他仗义执言。虽然于改变结果无益,但是知道有人支持他,他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温蘅朝他扬声道:“二殿下,你多保重!”


    穆斐并不回头,只是抬手朝后挥挥,便顺着绳梯朝下爬去。


    这厢竹芝来说话,“少主,行李收拾妥当了,岸上也备好了马车,请您示下。”


    “好,我就来。”


    温蘅举步往里走,但是脚步迟滞,仿佛有股力量在阻止她离开甲板。


    她顿了顿,突然回头往船舷奔去。


    姜尹正估量着绳梯的结实程度和距离水面距离,犹犹豫豫地还未往下爬,忽被一把推开。


    穆斐攀在半空中,只觉头顶一小片阴影笼罩。


    他以为是姜尹,正要骂他动作慢,却听到温蘅的声音:


    “穆斐,快到中秋了,你想回京祭拜你娘吗?”


    他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神,灼灼如星。


    穆斐的娘亲因身份低贱,身前没有位分,死后不得葬入皇陵,连尸骨都未留存。还是穆斐出宫跟在温儒身边时,他托温儒为娘亲立了衣冠冢,才让他祭拜的香火有了去处。从此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坟前香火从未断过。就算中秋春节,他随温儒回府团聚,去之前他也要亲到坟前上炷香。


    但如今身陷青州,恐怕娘的坟前早已草如蓬蒿。


    他只觉口中酸涩,哑着嗓子,艰难开口道:“可,可以吗?”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为你办到!”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另一个影子。


    不愧是温大将军和魏夫人的女儿啊。说话做事都这么说一不二。


    “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他朝她笑笑,笑容舒展灿烂,仿佛重回他在军中的日子。


    “好,那你等我!”


    抛下这句话,温蘅像鸟一般飞离他的视线。


    他的心也随着她飞离了,迟迟无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