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作品:《凤栖梧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清瘦男子,头戴逍遥巾,身穿青色襕衫,脚蹬皂靴,一副夫子装扮,摇着鹤羽扇,悠哉悠哉地走进门来。


    走到桌前,对着桌上丰富菜色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香。”然后便大剌剌坐到温蘅身边。


    他完全无视还站着的老哑等人,左右开弓,一手包子,一手饺子,只管往嘴里塞。


    看那狼吞虎咽的劲儿,好像从来没吃过饱饭一样。


    竹芝率先发作起来。


    她叉腰瞪眼怒喝道:“你这个人,是瞎的还是傻的?!怎么好意思没经过主人家同意就上桌吃喝了?!没看我们都站着呢吗?我们姑娘尚且未动筷子,你倒好,净拣好吃的先祭自己的五脏庙了!姑奶奶我行走江湖这么久,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你还吃!”


    那人毫不理会,只一个劲嚼嚼嚼,蹦出一句:“好吃!”


    又嚼嚼嚼,蹦出一句:“绝味!”


    竹芝迷失在一句句夸奖中,虽仍叉着腰,但语气截然不同:“算你识货!姑奶奶的手艺,可以宫里的御厨都比不过的。算你运气好,今儿见识到了;也算你运气不好,今后再无可能吃到了。哎,你吃慢些,别回头噎死了还怨我的饭太好吃了。”


    温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记忆里并未与此人的交集。


    “锵”一声利刃出鞘,一把短刀横在他脖子上。


    松杉冷着脸道:“住嘴。姑娘还没吃。”


    他低头看看颈间的冷铁,又抬头看看松杉的脸,眼神“叮”的一下亮了起来。


    “在下姜尹。”他拱手含糊不清道。


    又将面前碗碟往松杉方向推了推,“姑娘芳名?”


    竹芝凑到松杉耳边,小小声道:“你是按到他什么开关了吗?怎么他看你的眼神这么瘆得慌呢?”


    “姜先生?”


    温蘅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自己又是在哪见过他了。


    *


    姜尹是个天才。


    他9岁上考场便一举夺魁,但因年纪太小并未取士。直到13岁由先皇亲自殿试授官,入翰林掌制诰,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翰林学士。


    众人都认为姜尹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必能登阁入相。但他只在翰林院待了两年便挂印而去,从此远离官场不再入


    仕。


    有人笑姜尹傻,抛却大好前程,将如花美眷金银财帛都视作粪土。


    也有人说姜尹精,他这一走恰好避开了半年后的宫变,躲过了叛军对翰林院的屠戮。而且他辞官后去的白鹿学宫,也不是什么草台班子,而是天下第一学府。


    白鹿学宫鼎鼎大名,温蘅自年幼时便常听母亲魏士棠提起。


    学宫主打“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管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只要有向学之心,都可到白鹿学宫求学。


    修学之期也无定数。有的人一月,有的人一年,还有的人入了学宫后一辈子再未下山。只要你自己觉得学够了,尽可以随时出师离山。


    魏士棠创立的初山学堂只收女子,创立之初她便放言要将其建设成为女子中的白鹿学宫。


    凭着对教育的赤忱,白鹿学宫培养出的弟子遍布各行各业,不少宿儒巨擘也以能到学宫讲学为荣。


    姜尹在学宫修习两年便当了夫子,就凭白鹿学宫的影响力,什么名利得不到。


    看上去他选的另一条路,也是康庄大道。


    但是三年前,温蘅听闻姜尹离了学宫,下山不知去处。


    天下人久寻不得,有的传说姜尹出了国门,在一个蕞尔小国帮助国君横扫天下;也有人说姜尹厌倦世俗,剃度出家,现在是佛门弟子,对外只以法号相称;还要人说看到姜尹在一座绝顶山峰,哭嚎天下无道,帝君失德,自己报国无门,愧对圣贤教诲,哭毕一跃而下,自绝性命。


    众说纷纭,言之凿凿,莫衷一是。


    姜尹自此再未出现在世人视野中,但世间依旧有他的传说。尤其即将应考的学子,房中往往悬挂姜尹画像,考前更要对其焚香祷告,恳请其保佑自己逢考必过。


    温蘅便是在穆斌的书房中见过姜尹的挂像。


    穆斌这个学渣,宁可花大把时间跪在画像前念念有词,也不愿翻开书多背几句以应付太傅考校。


    传说越传越玄,传到后面,姜尹成了神兽白泽降世,还有了“得白泽者得天下”的说法。


    在朝在野的欲成大事者,三年来无不明里暗里寻找他,不成想正主却在这乡间土屋里蜗居。


    *


    温蘅冲松杉轻摇头。


    松杉不情愿地将刀挪开。


    姜尹看上去比她还不情愿。


    三年前,正是穆斐被贬之时。是巧合吗?


    温蘅手指叩桌,一下一下,没有敲出答案。


    “此处清苦,先生何以为生?”


    “他养我。”


    “先生为何结庐于此?”


    “等他。”


    “等他做什么?”


    “入世。”


    “朝廷多番征召,门阀争相延请,先生皆婉言谢绝,只为等他入世?敢问为何?”


    “欠他的。”


    “二皇子何德何能?”


    “他走运。”


    姜尹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往外蹦的字,砸得周围人突突头疼。


    松杉额角青筋暴起,手按刀柄,切齿道:“我能揍他吗?”


    “不能,我还没问完呢。”


    姜尹抬抬眼皮,“我答完了。”


    “现在我能揍他了吗?”手中寒铁跃跃欲出。。


    他慢悠悠喝口茶,朝她灿烂一笑,“别打脸。”


    说话间,穆斐处理完外头的事,嘟囔着进屋:“什么车啊这么结实,居然一点没坏。”


    看到姜尹并不意外,只说:“哦,你们见上了啊。这人说话欠揍,你们如果想动手,别客气。”


    温蘅连咳数声,才压住周围人动手的冲动。


    吵吵闹闹地吃完饭,温蘅一行人收拾妥当准备上路。


    却见穆斐牵了匹马来,对姜尹说道:“吃白饭的,你看好家,我出门几日就回。”


    温蘅奇道:“你管他叫什么?”


    “他说我一介凡夫俗子,没有资格直呼他名讳。哪日等到我想通了,愿意随他入世了,才能喊他一声‘姜先生’。”


    他理好马辔,翻身上马,示意温蘅:“走吧。”


    温蘅更加惊奇:“你和我们一道?”


    穆斐拍拍马屁股,往前先走了几步,“看在你姓温的份上,送你一程。要钱没有,要送可以。”


    竹芝扶温蘅上车,暗地里呸一声,骂道:“抠门男。”


    老哑一抽鞭子,马鸣车动。


    正欲启程时,却见来路上远远奔来一个垂髫小道士,边跑边喊:“殿下殿下,稍等等~”


    温蘅探头去看,小道士手上还扬着一个锦囊。


    行到近前,小道士施礼毕,双手奉上锦囊,恭敬道:“奉天师之命,为公主送锦囊妙计。”


    温蘅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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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囊中倒出一张短笺。上书:二皇子在洪林,有难可求助之。


    竹芝一瞅,语气凉凉:“天师大人真是及时雨,人都要走了锦囊才到。”


    温蘅问道:“师父可有交代什么?”


    小道士挠头,“师祖就叫我快些快些,别迟了。我可是观里教程最快的呢,怎么样,这不顺利送到殿下手中了?没迟吧?”


    说完颇有得色。


    温蘅挤出一丝笑容,勉强夸赞了两句。心里腹诽道:师父啊师父,不愧是你。


    接下来的路程风平浪静,路上无聊,温蘅也会和穆斐闲话两句。


    两人之间其实可聊的话题不多。聊过去,不过自揭疮疤,将伤口聊作谈资。聊将来,似乎二人皆不知自己前路为何,且各有隐忧,如何宣之于口?


    温蘅只能挑些无伤大雅的话题开启话头。


    “二殿下,你对此间相熟,不知可有什么推荐游玩之地?”


    “别叫二殿下了,叫我穆斐吧。不然陛下知道了,以为我打着皇室的幌子招摇撞骗,恐怕连宗室谱牒都要给我注销了。”


    温蘅讪讪地应道:“好吧。穆斐。”


    穆斐闻言轻轻一笑,“前方有何好吃好玩的我不知道,但是听说宣城县城外有个李家村,风景绝美,你要有空,可往一观。”


    再问别的风土人情,他只推说不知。


    但是问到在此地界上行动需要注意些什么,他的回答又意味深长。


    “注意那些当官的。”


    除此之外,别的再不肯多说,只拿些气候冷热食物口味之类的口水话来搪塞。


    不觉两日倏忽而过,一行人进了宣城县地界。


    穆斐不着急离去,依旧在前引路。


    “送佛送到西,好歹将你安全交到官府手上我再回去。”


    温蘅心内感动,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这话说得,怎么好像自己是犯人一样?


    拐过街角,远远便看到府衙檐顶的脊兽。


    松杉在车前说:“快到了。”


    竹芝迫不及待开窗展望,“哇,好热闹啊。”


    温蘅闻言从书中抬首,也朝前望了望。


    只见府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大多是粗布麻衣的农民装扮,高矮胖瘦不一而足,相同的是脸上大都神情愤慨,嘴里也在嚷嚷着啥。


    其中间杂着几个衙役打扮的壮汉,手持杀威棒,神色颇为不耐,口中也在说着什么。


    确实好热闹。


    行得近了,终于听清他们的言语。


    围堵在门口的百姓们在喊:“让知府出来!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事没完!”“对,今天见不到姓耿的,我们就不走了!”“耿礼文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头!”


    持棍棒的衙役则高声喝道:“瞎吵吵什么,衙门重地,岂容尔等喧哗?!”“耿大人的名讳也是你们可以随便喊的吗?!信不信治你们大不敬之罪,拉你们去打板子!”


    这哪里是热闹,分明是闹事。


    马车越行越近,喧哗声越来越大,眼见着双方的情绪都如炉火上的沸水,处在爆发的临界点。


    “我看还是从侧门进吧。”穆斐建议道。


    温蘅同意:“也好。”


    通往侧门的巷子狭窄,老哑依言将车子停在巷口。温蘅由竹芝扶着下车,打算与穆斐作别。


    却听人群中发了一声喊:“你们看,那辆马车!耿礼文想跑!”


    随即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人群汹汹,如潮水一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