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桦！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放假啦？下学期开学就要读初三了吧？”


    五十多岁的瘦小女人一边接连抛出问题，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手里拿着书的洛天桦。


    没等洛天桦回答，她继续又抛出问题道：“你姐她今年是不是毕业了？分配到哪个医院了？


    “你可要好好读书，跟你姐姐一样有出息啊！你哥也是有出息的，只可惜……唉~”


    矮小女人自说自话，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洛天桦除了一开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其余时间全程冷着脸。


    他不想跟这个名义上是他舅妈的女人有任何牵扯。


    当年，洛父洛母遭遇事故，撇下三个可怜的孩子双双离世。


    作为老大的洛弘文那年十九岁，在读高三。


    原本以他的成绩，考上大学根本不是问题。


    可父母突然离世带来的打击，加上家里年纪尚小的弟妹需要人照顾，洛弘文不得不选择退学回家。


    洛天桦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是后来长大，陆陆续续从亲姐洛婉柔的口中听到一些。


    事情的全貌，则是盼盼出生那年过年，包括他眼前这位在内的几位舅娘笑眯眯空着手上门。


    洛婉柔把人拦在门外，把人一顿臭骂……


    “滚！都滚！”十六岁的洛婉柔双手叉腰，站在自家的三层小洋楼门前，声音嘹亮高亢。


    “舅娘？我呸！你们真好意思！


    “当年我哥带着我和洛天桦去找你们，想请你们帮忙照顾我和洛天桦一段时间。


    “我哥都给你们跪下了，你们连门都不肯让我们进！”


    洛婉柔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开始落泪。


    她一哭，情绪更加激动，骂出口的话更难听。


    “现在见我哥有本事挣大钱了，发达了，你们腆着张逼脸又想上门攀关系？我呸！


    “还想进我家门，喝我家的水？去粪坑里舀水喝去吧！顺便照照你们的逼脸有多厚！连尿都不用撒了！


    “老天爷怎么不降雷@#￥%……&*”洛婉柔一手叉腰，一手抹泪，骂出一连串不重样的脏话。


    三个中年女人被骂得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在来看热闹的村民眼中，灰溜溜离开。


    自那开始，洛母的娘家人再也没敢登过洛家的门。


    有时陈阿妹在街上偶遇她们，也只当没看见。


    洛弘文出海，洛天桦、洛婉柔读书，更是没有机会见到外婆家的亲戚。


    洛天桦要是知道今天出门会遇到这位‘二舅娘’，他宁愿选择丢脸向阿嫂承认自己不会画化粪池的设计图。


    洛天桦快速扫视了书籍的目录，确定书里没有自己想要的知识点后，将书塞回了书架。


    他转身朝另外一个书架走去。


    “诶！”二舅娘马丽梅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天桦你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今天是自己一个人上街的？你那个阿嫂没骑摩托车送你出来？”


    洛天桦皱眉，挣开她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丽梅嘿嘿笑了两声，眼里满是精明的光，“你看看你这孩子，舅娘好不容易在街上遇到你一回，跟你说两句话还不行了？


    “舅娘也是关心你！你都不知道，你二舅在家念叨你几次了！说你哥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出了事，挣那么多钱也没命花……”


    她话锋倏然一转：“你哥挣的那些钱，是不是你阿嫂陈阿妹拿着呢？”


    洛天桦没理她，继续朝就近的书架走去。


    马丽梅跟在他屁股后面，“天桦啊，你可别嫌舅娘唠叨。舅娘说这些，也是为你好。


    “我要没记错的话，陈阿妹今年应该才三十岁。才三十岁！她还能一直在你们家，给你哥守活寡？


    “她肯定是要改嫁的！你得提前做好准备，不然回头她带着你哥的钱改嫁，那就麻烦了！


    “你还读着书呢，她把钱都带走了，谁供你读书去？”


    洛天桦伸手拿书的动作顿住，像是陷入了沉思。


    马丽梅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摁住心中窃喜，连忙又道：“天桦，你跟舅娘回家去吃午饭吧！吃完午饭，让你二舅跟你好好说说你哥遗产的事。


    “那可是你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可不能让一个外人把你们洛家的钱全带走啊！”


    马丽梅说着，挽上洛天桦的胳膊就往书店外面走。


    有些失神的洛天桦起初没反应过来，被她拽着往外走了好几步才停下脚步。


    马丽梅见他不肯走，忙又道：“天桦啊！你外婆这两年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咽气了。你快跟舅娘回去看看她吧，这也是她的心愿。她现在成天念叨你们兄弟三个，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了。”


    听着马丽梅言辞恳切的这番话，洛天桦心里想笑。


    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当年为什么连门都不肯让他们进？


    当年外婆那边要是肯伸出援手，没准他大哥洛弘文就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了。


    这个想法只在洛天桦的脑海中存活了一秒钟，很快就被洛天桦抹去。


    要真是那样的话，阿嫂估计就不会嫁到他们家来了！


    洛天桦停止胡思乱想，试图将自己的手从马丽梅的手中挣开。


    马丽梅是个成日干农活的妇女，手上的力气不容小觑。


    洛天桦一时半会儿竟然挣不开她的手。


    “哎呀！天桦，你就跟我回去一趟吧！”马丽梅劝着，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从外面路过的大嫂钟爱莲。


    她连喊几声‘大嫂’。


    成功让钟爱莲循着声音，看见了她。


    钟爱莲提着在集市上买的东西走进新华书店，嘴里埋怨：“你到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我都想自己坐车回……”


    钟爱莲突然注意到马丽梅手中拉着的半大少年。


    定睛一看，认出少年的身份。


    “天桦？！”钟爱莲表情欣喜，如马丽梅一开始认出洛天桦那般，如捡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般。


    “别说了！”马丽梅给钟爱莲递眼色，“走吧，咱们先带天桦回家，让天桦看看他外婆去！”


    “对对对！”钟爱莲立马绕到洛天桦的身侧，挽上洛天桦的另外一个胳膊。


    妯娌俩像挟持犯人那般，将洛天桦夹在中间，带着洛天桦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