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

作品:《夺颜

    第107章 第107章“皇后娘娘……


    建安三年,冬月十六,是当今陛下的万寿节,普天同庆。


    漫天的焰火在空中接连炸开,发出耀眼的光芒,连那一轮圆月的光辉也被盖了去。


    时至亥时,宫内的官员才渐渐离宫,裴济下了轿辇,身后随着近百人,走在八月刚刚建造好的宫内,夜色清冷,与方才那嘈杂的殿内截然不同。


    走着走着,不远处发现了裴钺的身影,他神色匆匆,并不曾注意到从后面绕过来的裴济。


    他轻抬了手,身后的随从都停下了步子,一人慢慢走着,走过桥,便亲眼看到裴钺朝那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那是项氏的住所。


    裴钺每个月都会去那儿请安,即便他并不能见到项氏,此事裴济早就知道。


    还在州府时,裴钺便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请安,但那狠心的项氏并不见他,每每都是叫那婢子传话,如今在这儿亦是如此。


    裴济的脚步转了方向,神色沉凝。


    他与那项氏,此生便是如此了。


    她是决然不肯低头认错的,她的心里只有那些豫州的人,从不曾将他们父子放在过心上。


    他给她天下所有女子都艳羡不已的皇后之位,可她一点都不在意,她揪着往事不肯放下,甚至能狠心到下毒谋害他们的孩子。


    事到如今,裴济已经不再幻想。


    在她的心里,自己始终都是她的仇人,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


    站在桥边过了两刻钟,才见裴钺的身影再度出现。


    “父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裴钺不再亲昵的唤他阿爹,即便是私下两人独处时,也鲜少听到了。


    “回去罢。”


    裴济没有问他怎么这个时候不在东宫,只是坐上轿辇,回了太极宫。


    裴钺看着远去的高高在上的人,眼前却是方才那扇紧闭的红漆木门,一颗心似是被紧紧纠缠着,说不清道不明。


    明明去年,他还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一切又转瞬即逝,留下的尽是空虚。


    建安四年九月,入秋后,太极宫频频传召医正,百官暗中猜疑可是陛下龙体有恙,但寻常见不到陛下,朝中一切有太子代政,自当年开朝,陛下便颁布了政令,三日一小朝,尽数交与了太子。至于陛下,百官月余才能见上一次。


    至年底,祭祖一事也交与了太子,一直不曾露面的裴济,直到建安五年开朝,才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打消了百官的猜疑。


    这一年,裴钺十二岁。


    众人眼中,他已满十四,是一个可以选太子妃的年纪了。


    裴济将明诏发给了韩琮,此事便提到了日程上。


    九月,入选的官家女子奉命入宫,拜见皇后。


    当日,长乐宫的红漆大门并未打开,皇后突发急症,代由护国长公主裴沅颁发懿旨。


    次年四月,万物复苏,天地交融,太子成婚。


    这一日,裴钺跪在了太极宫前,一个时辰后,裴钺手捧圣旨来到了长乐宫的殿门前。


    “阿娘,今天是儿子的大婚之日,还望阿娘与儿子相见。”


    裴钺捧着黄灿灿的绸布,终于见到尘封已久的门在这一刻重新开启,他心中的情绪难以言明,但泛红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什么。


    他大步走到门前,却又忽然停下,不敢踏入。


    “钺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钺猛然回头,却见阿娘穿着粗布衣衫,手上满是泥污,发间也空空如也,却极是温和的站在树下,周身似是泛着一圈光。


    “阿娘!我来迟了……”


    裴钺快步走到她身边,跪了下来。


    “好孩子,快起来。”


    颜霁身旁只有一个绿云,其他的人都被她撤走了,她道是还能动弹,不用人那么伺候。


    除了门外的守卫,偌大的长乐宫就只有两个女子。


    颜霁在这座宫殿内,自给自足,便是饭食她也是自己动手做的,因此眼下来看,这座宫殿已经变成一块田地了。


    裴钺从不知道阿娘是在过这种日子,他扫视了一圈,愈发痛恨自己。


    “阿娘……”


    “别难过,这样的日子是我最欢喜的。”


    颜霁净了手,拉着他坐到了窗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长高了,也壮了。”


    “这疤……”


    裴钺看清了颜霁额间的疤痕,他颤着手,不敢去摸。


    颜霁反而笑了,伸手摸了下,“还能看出来?看来是你绿云妈妈骗我,不过也没什么,我年轻时也不是貌美的娘子,何况如今你都长这么大了。”


    “阿娘,疼吗?”


    裴钺的手轻轻摸了上去,自那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阿娘了,有时梦里都想不起阿娘的模样了。


    “不疼,”颜霁笑了笑,“你可怪阿娘?”


    当年她为了设局引裴济上钩,不惜害了他的性命,这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会做的事。


    但她做了。


    “不怪。”


    裴钺已经长大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羽翼已经脱离了裴济的掌控,有些事他从来都不知道,裴济也不会让他知道。


    “阿娘,今日是我大婚,等会儿到了时辰,还要请您去做礼。”


    “大婚?”


    反而是颜霁有点没明白,她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还是不大确信,“你今年才十三不是?我记错了不成?”


    “阿娘,儿十五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应历七年的人。”


    “今年是……?”


    “建安五年。”


    颜霁这时才想明白,他们这里算的是虚岁,但一个让十五岁的孩子结婚,似乎还是有点早。


    正处于快速发育的裴钺,瞧着个子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许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颜霁没有再问,答应了下来。


    终究是他的人生大事。


    裴钺命人传来了早已备好的皇后翟衣,凤冠玉饰。


    等绿云给颜霁梳好了妆,唤来了在一旁等着的裴钺,“殿下看看,娘娘可好?”


    “好!好!”


    他从未见过阿娘如此装扮,颜霁倒是笑了,“这冠子还挺沉的,我可不会走路了。”


    “我牵着您。”


    裴钺只觉得今日都是假的,他同阿娘


    同坐一辇,直到太平宫前,又觉得路太短。


    “降!”


    辇车前的太监高声唱道,裴钺将人扶了下来,她出现的瞬间,殿内的人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投了过来,在场的人多数都不曾见过她。


    “皇后娘娘千秋。”


    有人唱道,众人纷纷行礼,余光也悄悄打量着人。


    自从立了皇后,百官家眷从未入内请安祈福,倒有些眼尖的,认出了建安二年秋狝时曾见过。


    这几年,前朝后宫并没有对这位深居简出的体弱皇后有什么讨论,唯独那年复立时,掀起了些风波来。


    上首空荡荡的,并没有出现裴济。


    颜霁悄声问了句,“可是你阿爹怪罪你了?”


    如果是因为自己,裴济就不出现,那对裴钺而言,实在是个不好的兆头。


    “没,您放心。”


    裴钺站在她身旁,直到太监又唱,“陛下驾到。”


    裴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面的人,她随着人生疏的行礼,很是可笑。


    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拜见自己。


    他的龙椅最大,凤椅略小,与他并排同坐,二人却无话可说。


    至天色见昏,身着红衣的裴钺与一个年轻的女子同牵红喜结,慢慢走到了两人面前,随着太监的唱词一举一动。


    这是她与裴济的最后一面。


    建安七年,裴钺有了嫡长子,这个国家出现了第三代的小主人,众人都唤他小太孙。


    建安九年秋,裴济病重,他坚持到了裴钺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把这个国家平安交到了裴钺手上,但心中却有一事放不下。


    看着濒死的裴济,裴钺心里痛楚万分,他跪在榻前,不由得落泪。


    “阿爹!”


    “项……项……”


    裴济缠绵病榻已久,口舌有痰,早已说不清话了。


    裴钺凑近听了,不解其意。


    身旁伺候的裴荃却是小心翼翼的说,“陛下可是要传皇后娘娘?”


    只见裴济的眼睛眨了眨,裴钺心里一惊,他不知道阿爹这般是为何?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阿娘不会来。


    他忙说,“阿爹可有什么话?儿子一定告诉阿娘。”


    但就在这说话的功夫,裴济的头一歪,断了气儿。


    殿内哭声一片,宫内的钟声响了四十五下,告知天下臣民,这个国家的主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建安九年,帝王崩逝,谥号晋桓帝,传位于长子裴钺,年号永熙。


    宫内白茫茫一片,裴济的棺木在殿内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召道士诵经。


    当夜,孟山悄悄来报。


    “陛下,在长乐宫拦下一婢子,还请您处置。”


    孟山将人带来,裴钺见了,认出是跟在裴济身旁伺候的人,便问他,“不在太极宫为先帝守夜,为何偷偷摸摸去了长乐宫?”


    那小太监缩着脖子,不敢开口。


    裴钺一个眼神,孟山亲自下去,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黄绸,交给了裴钺。


    打开一看,他只看得赐项氏入陵殉葬几字。


    裴钺大怒,愤而问道,“岂敢伪造先帝遗诏!该当何罪?”


    “回陛下,此罪当斩。”


    “不是,不是,这是先帝亲手写的,裴掌事亲手交给婢子的,婢子怎么敢伪造?”


    裴荃,又是他!


    裴钺不再听了,眼神示意孟山将人带走,暗中处理。


    殿内无人,裴钺走到烛火前,将那黄绸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当然是他父皇的手书,他的字迹怎会认不出来?


    但裴钺没有想到,他的阿爹竟狠心至此。


    次日,裴钺下旨,尊皇后项氏为太后,仍居长乐宫。


    当天,裴钺亲自去了长乐宫,见到了颜霁。


    “阿娘,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