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禾是被狗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向仍在熟睡中的沈云青，费力半天都扯不开他禁锢的手，反而还让他更用力了。


    沈云青没有睁眼，哑着嗓子轻轻唤道：“娘子。”


    他似乎对这两个字上瘾了，动不动就要叫上一声，而且还必须得到洛禾的回复。


    “我在。”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下巴在洛禾头顶轻轻摩挲，叹谓般深深呼出浊气。


    许久都不曾好好睡过了。


    “你养狗了？”


    洛禾的声音仍旧有些沙哑，但是脖颈上的肿痛缓解了许多，似乎在她睡觉时沈云青给她涂过药了。


    沈云青蹙眉沉思，片刻后睁开朦胧的眼。


    “对。”


    “一只白犬和一只花猫。”


    洛禾撑起身子越过沈云青看向屋中，声音带着兴奋道：“哪儿呢？”


    “忘记带回来了。”沈云青淡淡道。


    洛禾诧异地看向他，满脸疑惑：“什么？”


    “它们还在葛山书院里。”


    洛禾不太明白，看着沈云青希望他多说点，但是他却不愿多提，伸手将她按进怀中紧紧拥住。


    “不急。”声音埋在洛禾颈间，闷闷的。


    “可是我听见狗叫了。”洛禾道。


    沈云青轻声道：“山上的野犬吧。”


    正当他准备继续眯一会儿时，连绵不绝的犬吠在门外响起。


    洛禾忙挣脱开他的手臂，跨过他的身子取过架子上的外衣，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沈云青缓慢坐起身，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晦暗，最终鼻中深深叹了口气，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奔出厢房后洛禾看着院子中的繁荣景象愣了片刻，这与她曾经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的脸上不由泛起笑意，转眸看着沈云青目光盈盈，上前捧住他的脸，垫起脚用力落下“吧唧”一吻。


    沈云青愣愣地看着她，耳边乱发乖顺地不得了，洛禾笑着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真厉害！”


    看着她像翩翩蝴蝶般跑向院门的身影，沈云青的笑意僵在脸上，眼底蛰伏的阴翳再也压抑不住，他身侧的手指轻挥，屋外不断地狗叫声瞬间消失。


    洛禾疑惑地停下脚步，伸手推动院门时发现这门似乎被锁死了般，根本无法推动分毫。


    她仰头看向天空，点点绿萤在空中浮动，又很有规矩地不踏入院门界限。


    【沈云青把这个院子封在了阵法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系统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就连它的声音也都发着电流响，若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说了什么。


    门上落下一片阴影，沈云青附身从后方环住洛禾的腰，下巴置于她肩上，轻柔笑道：“你与我在这儿不就好了吗？还要其他东西做什么？”


    他淡漠地想：她会生气吧，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有人来打扰他们。


    怀中的人动了动，但只是转过身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垂眸看着她笑吟吟的脸，听她说：“那就我们两个人，就在这儿。”


    两人在这儿呆了不知几日，一直按照着洛禾曾经幻想的那样生活。


    沈云青看着在秋千上摇荡的人，猛然明白他为何要做那些莫名之事。


    原来全是为了与她在一起生活。


    像这样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扰乱他们，她也无法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上前按住晃动的秋千，附身在柔软间落下缠绵占有的吻。


    这日，沈云青看着院中不速之客，神色阴翳。


    骨醉风站在石径上，左手牵了一条白犬，身旁的葛玲珑怀中包着一只花猫。


    身后的房门上绿萤围绕，隔绝了院中一切景象。


    “云青。”


    葛玲珑褪去浑身耀眼珊瑚红，如今已做书院院长的稳重打扮，头发也梳做妇人样，曾经艳丽眉目褪去变得温和沉定。


    她看向一侧窗户，还未看清楚里面一闪而过的身影，便被沈云青挪步遮了个严实。


    只听窗户砰得一声被关上，隔绝了所有的景象。


    葛玲珑愣愣地看着沈云青，脑中是一闪而过的熟悉脸庞，她起唇询问道：“就是她吗？”


    沈云青见状，阴冷的神色更是乌云密布，只是警惕地看着两人不语。


    白犬挣脱开束缚，兴奋地奔向沈云青，抬起腿在沈云青月白的衣角上落下几片乌色梅花。


    随之而来的便是狸花猫，乖巧地在他脚边翻起肚皮。


    “这两个小家伙吵得老夫睡不好，还你了。”骨醉风淡道。


    他又深深看了眼沈云青，沉声道：“时日不多了，你不能死在外面，知道吗？”


    葛玲珑神色悲切，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


    “那些人都知道你阻止了锁妖塔内的妖冲破禁制，虽然每日都有人来看守着你，但终究不会和之前那样了。”


    “你不必如此封闭自己。”


    沈云青冷声道：“与你无关。”


    葛玲珑喉咙一噎，道：“你如此，她能接受吗？”


    她闭目颤着嗓子道：“妖物在你体内作祟已久，你还能活几日？你死了，体内的妖便没有了禁制，届时那些妖物蔓延出来会引起天下大乱。”


    她睁眼触及沈云青眼中的无谓与冷淡，心中刺痛：“若你走了，她该如何面对这些事？”


    见自己无法说动沈云青，走之前她带着警告劝慰道：“若你不去塔里，那些人不会放过她的。”


    登时无数绿萤于空中弥漫，骨醉风抓住葛玲珑的肩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院子中。


    沈云青垂眸隐藏眼中杀意，身后的门迟迟不曾开启，似乎里面的人等不了了，门被敲得不断响。


    在绿萤消失一瞬间，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洛禾推开门，看着白犬与花猫眼中惊喜，忙奔出去附身用力揉搓白犬的头，又蹲下揉动花猫，好一阵忙活。


    “好乖好乖！”她笑吟吟地将兴奋地白犬抱入怀中，脸上一阵湿润。


    沈云青伸手捏住了白犬的嘴巴，沉声道：“不行。”


    他附身用袖子擦拭洛禾的脸，轻声道：“他嘴巴脏，别这么纵容。”


    “好！”洛禾笑着噘嘴在沈云青脸庞压下一吻，而后起身与白犬在院子中玩耍起来。


    花猫悠悠然地回到了熟悉的角落，揣手眯眼看着十分惬意。


    洛禾一边逗狗，一边问道：“它们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沈云青亦步亦趋跟在洛禾身后，看她诧异回头，他道：“本子上没写。”


    “没写你就不做？”


    “对。”


    洛禾心中闷闷得不舒服，她看向傻乎乎耷拉着舌头的白犬，低声道：“那你怎么叫它？”


    “用铃铛。”


    “本子上没写的事你不做，那做完那些事后你都在干什么？”


    沈云青沉吟片刻，似在思考。


    “看书，吃饭，睡觉。”


    “就这样三年？”


    “嗯。”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做那些事？”


    “想过，但是想不明白。”


    “那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开心吗？”


    沈云青察觉到了洛禾的低落，上前撩开她垂落肩旁的墨发，歪头笑道：“现在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这都是为了你。”


    “虽然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但是我一直在等的，一直在寻的，都是你。”


    “我等到了，寻到了，所以我很开心。”


    话音刚落，他听见细微啜泣，连忙捧住洛禾的脸将她转了过来，神色慌张地道：“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擦掉她不断落下的泪水，唇上落下湿润的软绵，随着唇被撬动，舌尖浸上咸意。


    当夜，洛禾与沈云青坐在凉榻上，她靠在沈云青怀中，两人身上裹着凉夏使用的薄被。


    看着漫天璀璨，她感受着背上透过的热意，心中无比安定。


    半晌后，她哑着嗓子低声试探道：“我们去塔里吧。”


    沈云青没说话，只是院中渐渐出现了一两点绿萤。


    洛禾忙道：“里面只有你我，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她仰头看向沈云青，脸上无比认真诚恳。


    “我发誓。”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相信我，好不好？”


    沈云青静静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说出誓言，半晌后才缓慢道：“我不信。”


    洛禾瞪眼看着他，见他神情冷淡，心中燃起的期待被熄灭。


    “结契。”沈云青没搭理洛禾脸上的难过，看着她道。


    他见洛禾神色疑惑，又说了一遍，“我们去塔里结契。”


    “无论你我在哪儿，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洛禾唇角一瘪，紧紧拥住沈云青的腰，闷声道：“好。”


    翌日，天泛起鱼肚白，围绕在院子外的绿萤消失了。


    坐在树下昏昏欲睡的几名各派弟子听见动静猛地惊醒，只见院门大敞，连忙惊吓地跳起来。


    “他逃走了！”


    “在那儿！”一人指向急速远去的身影，连忙吹响手中的竹号。


    急匆匆追来的人群寻到了锁妖塔，看着站在岸边发呆的几人忙道：“人呢？！”


    拉响竹号的人指向远处紧闭的锁妖塔，神色茫然。


    “他们进去了，还带着猫和狗。”


    众人面面相觑时，骨醉风才姗姗来迟。


    他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用着平静的语气道：“请诸位助某封塔。”


    *


    【宿主，可以离开了。】


    系统第三次提醒。


    洛禾坐在一旁沉眸看沈云青在地上摆动阵法，脚边是昏昏欲睡的白犬“叮叮”，怀中抱着狸花猫“铛铛”。


    两只小家伙还没明白这是它们的名字，所以洛禾手中还握着房门上取下来的铃铛。


    【宿主...】


    “再等等。”


    “现在走他会失控的。”


    系统话还没说完便被洛禾打断。


    【好。】


    洛禾轻轻挠动铛铛的下巴，看向一边的浴巾和干巴巴的面膜，漫不经心问道：“在这个阵法里你能传走我吗？”


    系统道：【这个阵法突破了我的权限，所以我不能。】


    “那我要是做到一半后悔了怎么办？你能控制我停下吗？”


    【不行，进去后我会被隔绝出来，宿主若你不想的话，我可以在启阵前将你送走。】


    洛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见沈云青望了过来，于是跳下身将猫往旁边轻放，靠近沈云青与他面对面站着。


    沈云青手中拿着两把匕首，递给了她一把后，果断用匕首在掌心用力一划，血液汇聚成线滴落在阵法中心。


    洛禾学着他将匕首置于掌中，手微微用力。


    【宿主，再做下去就收不了场了。】系统出声提醒。


    白刃抽出时已被染红，她的手掌疼得发颤，学着沈云青的模样将手向前送。


    脚下黑色阵法猛然绽放出黑红光芒，她随着沈云青的声音轻念誓言。


    耳中系统的提醒时变为滋滋啦啦的电流，她轻勾唇角。


    誓言念完一瞬间，她快速道：“我身上还有个魂，它要带我走。”


    沈云青兴奋的双眸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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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地阴沉下去。


    阵法消失后，契约烙印在心间灼烧，洛禾疼得额头溢满汗珠，她用另一只手捂住沈云青的嘴，头靠在他肩上喘着粗气。


    沈云青意识到了她的暗示，眸中杀意渐渐冷却，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洛禾被疼得晕了过去，捂在他嘴上的手无力下垂，他将她抱起放在熟悉的床上，转身步出。


    再次醒来时，身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符文。


    她看向坐在床边盯着她的沈云青，见他神色阴沉，笑着伸手将他紧紧拥住。


    系统一直不恢复沈云青的记忆，就是害怕沈云青想起了它的存在而旧计重施，那样它就没办法强制带走她了。


    沈云青回揽她的腰，听她在耳边徐徐道来。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这里是为了赚钱救人。


    那个魂是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它一直指示她去做事。


    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他放出锁妖塔里的妖物。


    曾经系统以为任务完成了，便送她离开，并且消除了所有人的记忆。


    在沈云青沉默不语时，洛禾捧住他的脸。


    “我会带你离开。”她轻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一定不要放开我的手。”


    因为失血过多，沈云青面色苍白，他看着洛禾心中茫然。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计谋的。


    但...这不是就代表她只是为他而来的，不是吗？


    她在这里的存在，只是因为他。


    “好。”


    他反手握住洛禾，与她十指相扣。


    门外被撞得声声巨响，黑烟从缝隙中溜入，这段时日厌妖已经在塔中蛰伏许久，终于等到了沈云青虚弱的时候，它打开了铜门，放进被仇恨刺激的妖物。


    洛禾一只手紧紧抱着叮叮，衣服里揣着铛铛，而沈云青将她护在怀中，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洛禾紧紧攥住他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沈云青剑上用力一划，登时手臂被划拉出一道深红。


    “洛洛！”


    沈云青来不及查看，抱着她跃开妖物抓来的一击。


    忽然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停颤抖，耳中是她痛苦呻喊。


    “...抓紧我！”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光圈，四周光芒大放，妖物的动作似乎被暂停了。


    时间停滞，沈云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光圈将洛禾的背吞噬。


    不要！别走！


    他发不出声音。


    忽然洛禾紧拥着他往后倒去，他身上的限制猛地消失，与她一同坠落。


    【检测到异常状态！已上报！】


    白茫茫中出现一抹刺耳声响，这不是属于系统的。


    忽然白色消失，洛禾慌忙抬头看向被她压在地上的沈云青，又看了眼熟悉的浅色木地板，大笑着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哈哈哈哈！我们成功了！沈云青！我们成功了！！”


    沈云青愣愣地拥着喜极而泣的洛禾，茫然地四处打量，入眼是从未见过的许多物件。


    他的视线停留在墙壁上的许多照片上，里面有许多她灿烂的笑脸。


    这就是她的家？


    他浑身僵硬顿时松懈，眼中渐渐泛起水光，情不自禁地与洛禾紧紧相拥。


    叮叮和铛铛来到了陌生环境，缩在两人身边四处打量。


    两人还未兴奋完，空气中出现噼里啪啦的响。


    空气中传出冰冷的声线：【已搜寻到异常存在。】


    另一道声音听起来似人声：“带回。”


    【是。】


    洛禾怀中一空。


    沈云青消失了。


    她茫然地垂下了手，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感觉到手背被毛绒抵弄，看着没被带走的叮叮和铛铛，她惊得说不出话。


    他呢？


    他去哪儿了？


    难道被送回去了？


    半年后。


    洛禾牵着狗在外溜达，她每日每夜都在想这些问题。


    脸上被温暖覆盖，她转过头看着外婆发愣，听见外婆担忧道：“乖乖，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给外婆说。”


    以前，孙女不管发生什么事，脸上永远都是笑盈盈的，但是这半年里，她一日都不曾笑过，连话也变少了很多。


    其他老人都说，年轻人在这儿待着没几个同龄人，可能太无聊了。


    她便想着，与孙女一同搬到城里去住，但不管说多少次孙女都不同意。


    见洛禾又是勉强地笑着应付她，她叹了口气。


    洛禾转过头发现叮叮不见了，脸色顿时发白，双眼惊恐。


    她害怕地四处寻找，声音颤抖着大叫：“叮叮！叮叮！”


    想到沈云青的消失，她顿时溢出泪水，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叮叮！呜呜呜...叮叮，你在哪儿？！”


    这段时间她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找叮叮和铛铛，只要外出遛狗就绝对不会让叮叮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害怕失去它们。


    似乎失去了就代表沈云青不会回来了。


    “汪汪！”


    不远处传来叮叮的叫喊，洛禾欣喜地狂奔而去。


    转弯便看见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背对她蹲在地上，身前是兴奋扑腾的叮叮。


    她连忙呵止：“叮叮！不行！”


    蹲着的青年逗狗的手顿住，起身拍了拍被弄脏的衣服，笑着回过头。


    洛禾跑动的腿僵在原地，嘴巴惊讶得无法闭合，眼中积蓄的泪水再次落下。


    只见那青年眉心带着黑痣，眼中温柔嘴角噙笑，耳边被风吹动的碎发乖顺卷曲。


    “洛洛。”


    “我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