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灿谷

作品:《碎碎平安

    笼屉里的炊饼在源源不断的热量输送下逐渐变得松软胖大,与此同时,谢家窑炉里的瓷器也在源源不断的热量输送中挣脱着隐匿的水分,庞大的瓷坯逐渐收拢身躯,在窑火的淬炼中完成一场土与火的历练。


    近来的一个多月,谢家已经连续烧了两次窑,出产的瓷器分批分类地堆叠在窑炉房角落,碗盘瓶罐应有尽有,崔家兄弟俩每回走进窑炉房都要对那些瓷器投以赞叹的目光。


    新近两次烧窑,分别有八成与近九成的成瓷率。


    这太惊人了!


    崔成贵这会儿已经在筹措新窑的挛窑工费了。


    谢家窑则依然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


    村口的余娘子几乎常驻谢家灶头,每日都忙活着给雇来的帮工们准备饭食,何端的母亲唐娘子也来帮着打下手,余娘子知晓她身弱带病,就只分些轻松的活给她,时不时还同她聊闲天——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近年关了,偷鸡摸狗的贼盗头子也都出来闹腾了,咱们呐可得看紧了院子里的鸡鸭,昨儿村西头的老严说,一晚上就少三只鸡,落下两根毛,还掉出来几滴鸡血,你说那些混账玩意儿怎就净爱干些招人恨的事儿呢?”


    唐娘子坐在灶膛前,暖烘烘的柴火煨得她脸色发红,“这是拿绳子给套走的吧?哎,都是游手好闲的混子,我们村也有这样的祸头子,一天不闹事就不痛快。”


    余娘子揉着面,嘴里接话道:“要说人比人气死人,瞅瞅谢家三个哥儿,还有星丫头,个个懂事,个个还都顶事。老谢头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出这么一窝好孩子,就只有别个羡慕的份儿。”


    唐娘子治病的那笔钱是谢家给的,她好转后也问了老谢头,人说主意其实是他家妮儿定的,她始终在心里记着这情义,“是,老谢的几个孩子都懂事得很,心里亮堂,手里有活,都是好的,往后啊,会越来越好。”


    “哎,就是可惜,我家两个臭小子都娶了媳妇了,要不然,我可得紧紧盯着星丫头,这么好的小娘子……哎哟,让人早早就惦记上咯。”


    唐娘子温婉地笑了笑,惦记星丫头的人,她自然看在眼里,是个心地不错的俊俏后生,对星丫头格外上心,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丫头木头木脑的。有一回余娘子都直接向她点明那小郎君的意思了,星丫头却还是避而不谈。


    两位娘子自然无从知晓谢织星真正的心思。


    她现在多少带了点等窗户纸自己熬不住了破到风里去的意思,反正她眼下是一点都不着急,谁先急眼谁跳墙。


    更何况,最近她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脑子里哪有空腾出来给儿女情长?


    但话说回来,腾点空给焦香四溢的羊腿羊羹,还是很有必要。


    任何时候,美食不可辜负!


    王蔺辰乐呵呵看着大快朵颐的谢织星,他近来也忙,但再忙也会隔三岔五到谢家窑报到,顺便给谢小七带好吃的。今日他带了烤羊腿与羊羹,这羊羹做得是真地道,用鲜鸡汤煨炖块状的熟羊肉,配上笋丁与山药块,鲜香咸糯,好吃得不得了。


    这一口,他势必要让谢织星尝到,还得是热乎的,因此,今天被他骑过来的点褐此刻正格外怨念地嚼着草料——分明彼此都已经熟络,怎么大冬天的还把鞭子抽那么狠?委实伤感情了。


    “好吃吧?你慢点吃,还有罐热羊奶,也是同一家店的,没腥味,特好喝。下回我再带烤羊鞭给你吃。”


    “那个就算了,我不吃,”谢织星咽下一口软烂的羊肉,嘴和胃分别感到某种满足,“你自己吃吧,该补就补,不丢人。”


    “偏见,你对美食有偏见,烤羊鞭好着呢,你最近都瘦了,得补补。不爱吃羊鞭,我给你买羊腰子,睡眠不足要补肾,要不然就炖点红枣黄芪的。”


    谢织星斜过去一眼,“怕你的产品经理倒下?放心吧,我有数。再烧上一窑,咱们备货就差不多了,我们开业搞的活动你想好了么?”


    “想了,到时再和大哥讨论一下,还有最近烧出来的瓷器要开始分批运到铺子里了,说到这个……”王蔺辰眉毛一扬,“耳朵过来点,跟你密谋个事。”


    谢织星小口小口地嚼着羊肉,眼睛盯着手中食物,没多想就把整个上半身往他那一送,不料王蔺辰说着话也倾身过来,于是两人这种无意识的“双向奔赴”就奔出了一副让人心神俱震的场面。


    他温热的唇贴在了她冰凉的耳廓上。


    当迥异的触感殊途同归地抵达终点,微妙又尴尬的氛围一下子笼罩住两人。


    论暗地里肖想,王蔺辰可谓经验丰富,但那些秘不可言的‘冒犯’忽然见了天日,他冷不丁就有点无措,心跳快得惊人,想装模作样掩饰一番,唇间的触感却叫嚣着流连。


    又凉又软,好像夏季的冰皮豆腐,似乎还有隐约的清香,他分明知道谢织星平日几乎不碰香料,那种香气却好像存在于她的骨子里,带着摄人心魄的软钩子,勾得他神魂荡漾。


    难以言喻的火气自下而上地横冲直撞,一路披荆斩棘杀到嗓子眼,灼出一种口干舌燥的渴意。


    谢织星到底算不上血气方刚,反应不那么激烈,但耳朵还是烧了起来,冻疮发作似的,又痒又热。


    王蔺辰盯着她小巧又红艳的耳朵,心神交由老二做了主,不能自抑地凑上前,鬼使神差地又亲了一下。


    谢织星倏然转头看他。


    巧合之外,都是蓄意!


    这回看他怎么编……


    王蔺辰家那老二,做的决定是管杀不管埋,可他家那老大,收拾残局的功夫算得上一流,此刻硬是顶着几十辆火车呼啸而至的缭乱内心,一本正经道:“你看你这耳朵,都冻成什么样了,跟冰块似的,粘嘴巴都……赶明儿我给你寻摸点冻伤膏来。”


    谢织星:“……”


    她看了他半晌,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停不下来,眉头眼尾都跟着飞扬。


    “你、你笑什么啊,咳,我刚才……”


    “辰哥儿,你过来了,正想着去和你碰个面。昨天阿爹找了村里的风水先生给看了个日子,咱那铺子定腊月初七开张,你看行么?刚好下一窑出炉后再过几天,都来得及准备。”谢大哥一边翻着账本一边走过来,“小四,你笑什么呢?”


    王蔺辰连忙站起来,“腊月初七好,挺好,就按阿爹说的定,不,谢叔,谢叔。”


    谢大哥笑了下,“你又给小四带吃的来了?”


    谢织星拣起一只烤羊腿,自动略过那笑什么的话题,“大哥尝一个,这羊腿好吃得很,等会叫三哥看见,骨头都剩不下,你快吃。”


    “谢织星,我听见了!”说话间,谢烈雨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擒住谢织星手里那羊腿,“你个臭妮儿,天天在背后编排你哥!我咬一口,一口,就一口,唔……香!”


    谢织星眼看着他连咬带撕地扯下一大块肉,刚才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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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半天的羊腿瞬间见骨,“你嘴怎么回事?猪都没你这个吃相!”


    说话间,兄妹俩又针尖对麦芒地闹起来了,一个追一个逃,一个踹一个躲,跑动的功夫,谢烈雨硬是见缝插针地把王蔺辰带来的食物都给搜刮到怀里。


    王蔺辰时不时看一眼那两人,唇边还逗留着冰软的触感细细回味,脑子已经分给谢大哥开始议事:“大哥,铺子开业时咱们顶好做个折价出售的戏码,也热闹热闹,把名气扬一扬,先前我同阿星提过,咱们可以试试套装出售,八件为一套,按套装购买的顾客可送予赠品,赠品么,还是得做得非常精美才好。”


    时下百姓之家,若不分户,一般至少有五六口人,除了何端这种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个别情况,对大多数家庭而言,采买八件套是很实用的选择——三盘五碗,已足够覆盖日用。


    老百姓就算是坐下来一起吃饭也很俭省,二素一荤,吃饱算数。


    谢大哥对此无异议,只是,“为什么赠品要做得非常精美?”


    跑动结束的谢织星凑过来,自然地接上话头,“因为这能促使他们花钱,八件套算是必买的家用,也不止我们一家铺子卖,大伙儿的价格都差不离,但我们要是提供了一个精美的赠品,那我们就是超值了。”


    王蔺辰笑着看她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帮她拨了一把散乱到脸颊边的鬓发,“对,还有,要是到时有人看上咱们的赠品,不可单卖,说不准就会有人为了赠品来买八件套,两相互促,争取一口气多卖点库存。”


    谢大哥有点迷糊:“这能行?可赠品若是做得精美,咱们不还是赔本买卖么?”


    “不碍事,把赠品的卖价均摊到八件套就是,横竖是不会亏本,盈利点就放在八件套里,薄利多销,毕竟刚开业,咱们主打还是赚个吆喝,大哥意下如何?”


    老实巴交的谢大哥被王小郎君的思路洗涮了一遍,犹疑片刻后答应下来。


    夜里,他同阿爹说道此事,同样老实的谢正晌亦是听得吃惊,但本着某种已经算得上习惯使然的信任,他觉得可行,“这王家郎君是个有远见的,他说行,那就按他说的试试。没有他,咱家也买不下那么大个铺面。”


    谢大哥就着昏暗的烛火端详了一会阿爹的脸色,自那沟壑纵横的纹路中品出一种怡然自得的意味,他不由地暗自揣测——阿爹早就习惯了埋头在瓷坊干活,能心无旁骛地守着窑炉做瓷,才是他最感舒适的事。


    经营类的琐事,他宁愿当个甩手掌柜。


    看明白阿爹心意的谢大哥,在明亮的月色下映照出了新的志向——记账做账,打理铺面,经营盘点,往后他都得认真学习、仔细摸索,弟弟妹妹成家的钱要攒出来,阿爹和叔养老的钱也不能落下,任重道远呐。


    想着想着,谢烈雨的鼾声就成了助眠曲,大管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慢慢坠入了无忧无愁的梦境中。


    他唯独没替自己打算。


    多口之家,大约总有这样的一个角色,一力挑起所有碎细的日常,像一缕无孔不入的幽香,在众人之间游走奔窜,常常被忽略,又如影随形着,他能牢牢记住所有人的微末习惯,并善于实现每个人的细小心愿,总把家人的快乐安宁视作自己唯一的追求。


    他在意识到“牺牲”之前,就已经主动把这两个字刻入骨血,日复一日地把自己锤炼成家人们最不可或缺的底气。


    这就是谢家大哥,他叫谢灿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