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开解
作品:《碎碎平安》 决心好好经营的家庭,通常不会主动选择冷战。
‘家庭会议’散会后,谢正晓独自一人带着破碎的瓷塑回了房,谢正晌忍痛搁置胞弟落寞的背影,决定先解决‘家庭教育’问题,他把谢织星单独带到柴房,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四儿,阿爹刚才不是故意要吼你,只是你对你叔怎的恁个模样?你叔年轻时候为这个家,放弃了太多太多,他这些年心里苦,从没说过,你这样揭他伤疤,他得多伤心?”
面对阿爹的和风细雨,谢织星也同步更新战术,她没有再犟,只是提了几个设身处地的问题。
“阿爹,若有一天我要为了这个家放弃自己爱的人,你会欣慰还是心疼?若有一天,官府派人上门要找我做窑务官或者别的什么,您会拉住人家,告诉他们,‘我女儿不行,她干不了这个’么?”
谢正晌怔了怔。
不得不承认,女儿的问句非常犀利且扎心。
人怎么舍得嫌弃自己真心爱的人,分明就是觉得那个人值得匹配世间一切好物,乃至一切好事的发生于那人而言都理所应当。
她这么一问,谢正晌也不好意思再开展‘家庭教育’。
因为谢正晓为谢家做的那些‘牺牲’与吃下的‘苦楚’此时此刻都变了味,他觉得自己才是该被讨伐的那个恶人,这多年吃着兄弟的‘血馒头’……怎么还拿得出脸面来教育小辈?
谢织星观察他的神色,继续说:“阿爹,我知道我伤了叔的心,但……已经过去的事改变不了了,往后却还有很长的日子。官府公文可没有规定,人穷只能拼一副硬骨头,只能过够吃饭穿衣的日子,咱们何必自己看轻自己?”
谢正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爹知道,你这女娃有志向。只是,哎,穷人的奔头仅就那么点,有时这钱财多了,人接不住,反是祸事。爹这辈子也没别的指望,恐怕也不像你,心里边有那么股冲天的气劲儿,爹只盼你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和乐,以后下黄泉,也有脸跟你娘唠唠家事。”
谢织星鼻子一酸,内心动容,十分稀罕地露出些许泪意,“阿爹,我是想过,要做成什么样什么样的事,但其实归根到底,我只以为……人这辈子总得活得痛快点,就是棵无知无识的树,给它扔进沟沟角角的地方,它也会拼尽全力生根发芽,再怎么着,咱们为自己这条命奋力拼一拼,不丢人。”
困住一个人最深的牢笼,往往是对‘既定结果’的盲目轻信。
可实际上,这世上所谓的结果又有几个值得人们孜孜以求,无非就是富了贫了,分了合了,成了败了,最终也逃不过死了埋了烂了。
没一个新鲜样式。
既如此,不妨再多思量思量那一趟趟走向既定结果的旅程,说不准还能撞上些新鲜式样,总也不算太亏。
‘家庭教育’惨遭反转,谢正晌觉得自己那点乏善可陈的人生经验已经无法胜任对女儿的教导,他无力又自豪地看着谢织星,终是欣慰地拍了拍她发顶:“晚点去看看你叔。”
多年来,谢正晓在饮食上是个极易‘打发’的人,只要肚子里有点食,没饿着,他几乎不会主动提出要吃点什么。除此之外,每天的夕食能有二两酒喝,他便会格外开心。
但今日,这二两酒的作用……显然是失效了。
谢织星把酒壶放上桌,端了盘炖得软烂热乎的羊肉与一碟清爽可口的菜芯,配一副碗筷,以及一张颠扑不破的甜美笑颜,眼巴巴望着谢正晓,“叔,吃饭了。”
谢正晓稳如泰山地坐着削竹刀,眼皮没有任何向上抬起的意思。
谢织星在桌边坐下,双手揣得像一只趴坐打盹的猫,她也不多说,就时不时拿眼神扫一下谢正晓,叫到第三声“叔”时,谢正晓算是熬不住了,板着脸走到桌边坐下,沉默拾起碗筷,上下两排牙齿好似不熟,各嚼各的,吃起东西来像一头反刍的骆驼。
吃得不痛快,又被个“牢头”盯着,谢正晓嚼了两块菜芯后就放下筷子,终于正眼看向他侄女,“作甚?”
“叔,我虽然是故意气你,但我真不是损你。你是我叔,我就想,当年你要是能往前走两步,指不定我现在就有个好婶婶,跟半个娘一样,我就有‘婶娘’可以叫了。”
臭丫头真是鸡贼,几句话就把他说得泛起心酸。
也是抱着长大的孩子,他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
停顿半晌,谢正晓又抓起一条羊排,嚼落一口后才慢慢说道:“你没说错,当年……是我失的约。我准备去找她的那天,有个姓谭的派人给我送了张礼单,说那是他为娶姚氏女备的聘礼,足有三尺长的单子,上头有些字,我都不认识。”
就是那份礼单,彻底击穿了谢正晓摇摇欲坠的信心。
“我看着那礼单,就想到她以后的手,她要是嫁给我,以后她那双手不知会长多少茧子,说不准,手心手背的缝里还要堵着洗不干净的泥。”
谢织星默然低头听着,抬起脸时,一滴泪滚出了通红的眼眶,她坚定地望着谢正晓,“可是叔,我们手上的泥和茧,是我们自个儿扒山运石烧火做瓷挣出来的,我们吃的每一口饭都清清白白、踏踏实实,你就没想过……她看中的就是你的踏实可靠么?”
谢正晓上回红了眼还是窑炉塌落,而这次,是他信奉二十年的执念垮裂了,他咬着羊排,把哽咽的气音都收送进瘦肉的肌理之中,“没想过,从没想过。”
一口又一口的软烂羊肉,嚼来宛若发霉的苦芥菜团。
谢织星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家里‘规矩’最大的三叔,其实也始终拼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劲。他从来不允许谢家孩子在吃饭时说话,不允许拿筷子叮叮当当地碰碗以及用袖口擦嘴……诸如此类,他摹画着心中那‘读书郎’的模样教导儿侄,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不必像他——伸不出一双体面的漂亮手。
“叔,我不知道那娘子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我叔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谢正晓最终没有多说,伸出粗糙的拇指把谢织星眼眸下边的泪点子抹了,“你再去拿双筷子来,和叔一块吃。”
谢烈雨费了老大劲也没能偷听到他四妹妹和叔的谈话内容,但看到谢织星端着吃空了的食具走出来,有一点至少可以确信——
谢家人里‘论辈排行’,他恐怕已经滑落到底端,而他那原本不显山露水的四妹妹,已经蹿到了顶端。
大意了!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谢烈雨见风使舵就调整了自己对谢织星的态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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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似的跟着她拍了好几天马屁,倒是让阿慈看不下去,站出来‘仗义执言’,“雨哥,你要有什么事求她,直说呗。”
谢烈雨蚊子似的嗡嗡了几声,但谢织星还是听得很清楚:“你能不能让咱叔少踹我屁股?”
谢织星乐得哈哈大笑,“他踹的哪是你的屁股?他踹的是你的脑子。”
谢烈雨稍稍反应了些许时候才意识到被骂得挺狠,气得嗷嗷叫,就往谢织星那扑,“站住!你别跑!你竟然这么说你哥,好哇,我今天非得教训你!”
这厮手里没个轻重,谢织星损完人就跑,轻车熟路地闪躲着他的围追堵截,谢烈雨势必要扳回一城,追赶得气势如虹。兄妹俩这种玩闹模式在谢家窑委实司空见惯,谁也不当回事,各自低头干活。
但也有不那么司空见惯的,比如,沈如琅。
她老远就瞧见有个高高壮壮的男子追着谢织星,不明就里地上前帮忙,堵到‘高壮男子’的复仇路上,眼睛长屁股上的谢烈雨显然无法迅速应对眼前的情况,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整个人就直接扑到沈如琅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套方便干活的短打,简单利落地盘了个单髻,乍一眼倒确实很难看出是个小娘子,谢烈雨还以为是坊子新近请来干活的工人,拍拍手正想道个歉,冷不丁对上一张大红脸。
谢织星站在不远处,讷讷道:“沈姐姐……”
谢烈雨混归混,却不是流氓脾性,一时间也闹红了脸,一路烧到耳根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我、我、那个,你、对、对不起。”
沈如琅也没想到能遇上这种事,眼神四处飘来荡去,就是没好意思往谢烈雨身上落,“没、没事。”
“沈姐姐真的没事吗?”直到沈如琅在房间里坐下来,谢织星仍不太放心地看着她红得不正常的耳朵尖,“我和我哥总这么闹腾,实在对不住啊沈姐姐,他不是故意的。回头我再让他跟你好好道个歉。”
耳朵尖莫名更红了,“别了,真的没事。对了,不说这个,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和你商量。”
谢织星专注地看着她。
“沈如翰来找过我,他说我们那个窑是篡改了沈氏窑炉而成,我担心他可能要耍什么阴招,咱们是不是最好想个办法应对应对?”
“倒也不能说是‘篡改’……”谢织星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诚恳道:“应该说是‘改进’,我们的新炉子确实是按照你们原来做的旧炉子改进后才成的,只不过我们把排烟设置得更复杂些,细细说起来,算是同宗同脉的炉子。”
沈如琅吃了一惊,没想到她是这么老实的性子,“那你意思是……咱们让他说中了,还得认下这两种窑炉的同宗同脉?”
“那不能,大不了我们把窑炉样式都拿出来,到行老那比对比对,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公道。”
可这是公道的事儿么?
沈如琅迷糊了。
她却不知道,在谢织星心里,全倒焰窑并非她首创,故而她分享得极为痛快,也从未想过能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她心里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身外物’格外淡然,更揣着一份心思:假使这事捅开了,定州城的瓷坊更会争先恐后地起新炉。
何乐而不为?
王蔺辰不乐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