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相逢何必曾相识

作品:《不再是天下第一后

    序


    自小生在这武林之巅,她见过太多天纵奇才。


    论武艺、论谋略,她均无甚天赋。


    但若非要以天分论高下,那她便是天生的野心家。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三人等待兰庄主婚期的这几日也没闲着。


    白五白天给两个孩子找夫子、温习功课,晚上还得教蒋若木枯木逢春。


    黄金善又从城里寻来了蜜饯,算着天机山庄的种种,偶尔路过有需要的人家,也给人家做风水师傅,这冶城对女相术师倒是接受得很,黄金善无心插柳还赚了好几笔。


    最忙的数蒋若木,白天被黄金善指挥跑来跑去打探消息,晚上被白五指挥一遍一遍不停练着功法。


    如此过了两日,正要讨论几日所获之时。


    姚叔传来一封信。


    是兰青溪的邀约。


    到底是小瞧了这武林掌权人。


    邀约很简单,无非是请三人上山庄做客,顺便住两日然后参加婚仪。


    “你和兰青溪多少年没见过了?”黄金善看过后,把信又递给两人看。


    “九年前白玉堂之后便再没见过了,”白五端详着信,“这邀请的人名,第一个怎写的是你?你何时认识的兰青溪?”


    “不算认识,有缘罢了。”


    邀请的三人是黄金善、白五和蒋若木,言下之意,是让白玉春不要在婚仪上出现了。


    收起信封。这邀约,他们没有不应的道理。


    *


    九百九十九级文石台阶托起的白玉山庄,隐藏在飘飘然的云雾之下。


    “怪不得掌柜听说你亲自去取就应了,这上去一趟属实不易啊。”


    蒋若木在一旁感慨着,以他和白五的轻功上去不太费力。


    黄金善则是彻底呆住了。


    她突然觉得这邀约也不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黄金善没有迈出步子,两人就这样盯着她看。


    但没多久,竟有两人从山上下来,看着是山庄里的学徒,其中一名男孩正声道,“庄主吩咐我们,今日有贵客前来,务必亲自接送。”


    “顺便练练轻功!”另外一女孩刚说完这话就拽起黄金善的胳膊开始往上跳,双脚在台阶上轻垫两步,便向上飞去。


    女孩用另一只手扶住黄金善的肩,黄金善的身体很快得往上飘着,却没有被强烈拉扯的感觉。


    不多时,两人就到山庄门前了,那男孩则带着另两人随后到达。


    “春哥哥,这下你比我慢了!”小女孩满脸骄傲。


    “才来没两个月,进步这么快,行啊,廖素月。”白五一边夸赞一边装模作样地喘着气,这小女孩很是受用。


    刚刚在底下黄金善还没来得及端详两个孩子,原来这两位就是廖素月和廖明河。两个孩子咋一看很像,皮肤相当白皙,额间冒出细长的白发,这不似中原人的长相应是遗传了他们父亲廖无痕。细看五官两个孩子还是有些差别,素月一双丹凤眼和弯眉,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明河则是平眉、眼睛狭长,虽是弟弟,却比姐姐沉稳很多。廖无痕便最擅轻功,如今两个孩子的轻功也都了得。


    “我们已到了,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兰庄主。”黄金善想着兰青溪既派人来接,总是要他们去拜见的。


    小女孩盯着黄金善上上下下地看,扫视好多遍之后才终于引三人去了庄内。


    白玉山庄里不用木头做地基,地面皆是铺的汉白玉,文石组成栏杆与屋舍,各类珠宝点缀其中。坐落于冶城之上,这难以运出的奇异石料,恐是都入了这白玉山庄。白玉山庄,庄如其名。


    汉白玉清透白皙,映出几人的倒影。


    白色的建筑衬得池内荷花更艳。走过白石铺就的九曲回廊,兰青溪正在亭内等候。


    “庄主,人都带来了。”


    “好,你们去玩吧,我单独和宾客聊聊天。”


    这是黄金善第一次见兰青溪,鼻梁高挺,五官流畅,小挑眉之下,柳叶眼深邃又温柔,妥妥江南美人的模样。


    也许称霸江湖的女侠需要一张英气的脸,但她不是,她眼里无甚恩怨牵挂,大气谦和的脸下,那眼神透出的是野心。


    “你就是白玉春那个新婚的妻子?”兰青溪挑眼看着黄金善。


    原来是布商,布商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却有渠道通着冶城各家贵户的起居日常,是不错的情报机构,黄金善在心里感叹,她倒是疏忽了。


    “兰大侠此番唤我们前来,不会就是为了看我长什么样吧?”黄金善不痛不痒地回着。


    兰青溪眼神示意两侧的侍女带白五与蒋若木,此地只剩下她两人。


    兰青溪请黄金善坐下喝茶,亭中所见,高山流水,此景甚是难得。


    “明宸郡主来这白玉山庄,应是有要事要做吧。”


    她为黄金善斟茶,青瓷杯温热,茶却是冰水萃的单从,好品味。


    “庄主别唤我明宸了,如今也没什么人这么叫我了。”黄金善喝了口茶,笑道,“也许我只是想看看,与新婚夫君有过前缘的女子,成婚是什么模样呢?”


    兰青溪神色严肃,直视黄金善的目光很是认真,黄金善也不回避,依旧是笑着看她。


    “明宸郡主不必推诿,我视你为知己,你若有需要,白玉山庄必定相助。”


    这话倒是让黄金善奇了,“你我初见,谈何知己?”


    “早在你六年前修书一封递给白玉山庄时,我便视你为知己。”


    那时黄金善知道,仅凭城里百姓自发组织,恐难快速破局,地方官三年无所作为,已失了威信,为确保顺利降雨,最好的方法就是求助白玉山庄。


    兰青溪收到那信不过百字,却清楚言明冶城三年无雨的缘由及破局之法,以及冶城治理之道,三月该如何,一年该如何,三年该如何,俱是清晰明了。


    递信的人说,这明宸郡主不过十五,兰青溪实在无法相信。从小习剑,她身边就有白玉春这样的天才,如今论治理城邦,竟也有这般少年奇才吗。


    “白玉山庄依冶城而立,这信救了无数冶城人民的命,是你帮了我一回,你却说是欠我一个人情。”


    “靠百姓堆出西北山至少需要一年,三月便降雨是你集结了江湖人士搬运碎石的原因,我占了你这么多年的功劳,可不是欠你一个人情吗。”


    话说开了,两人都笑了。


    江湖侠义不必书于剑上,兰青溪能够在武林上有一席之地,为人处世必有过人之处,黄金善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既是知己,有些话便可敞开了说。


    “我此行来白玉山庄,确是有事相求。”


    放下茶杯,黄金善便陈明了来意,她要观察白玉山庄各处,判断是否与天机有所关联,兰青溪即刻着手安排,但《凌云九式》,兰青溪却也不知在何处。


    “还有一事,兰庄主,”黄金善起身,拜别之时,她筹措着如何开口,“今日得知己坦诚相见,此话可能刺耳,但若不说,我于心有愧。”


    “郡主但说无妨。”


    “庄主这婚事,我先前了解不多,在冶城时且算了几卦。”黄金善看着兰青溪的神色,等待着她的反应,“此婚难成,若成了,恐有血光之灾。”


    没有黄金善预想中的紧张,兰青溪反而是笑了。


    “凡是要成事,便没有不难的。老天总是待我不薄,这不是送来了天下第一相术师来为我解困吗?”


    此话一出,黄金善才真觉得自己遇上了可以推心置腹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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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崔郎定亲以来,事事都是阻碍颇多,”兰青溪叹了口气,望向厢房的方向,“凡人活在世上,常道天意难违,但你我皆行这开天辟地之事,应更相信事在人为。”


    她此话不是问句,盯着黄金善看的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首肯。


    这人情也是到该还的时候了。


    *


    黄金善在白玉山庄中走了一圈,未发现有哪出与天机感应强烈,倒是有不少地方设计玄妙,她正计划回房慢慢推算。


    才走到住所,蒋若木就像麻雀一样飞了出来。


    “我的天!善儿姐!你知道兰庄主的新婚夫君是谁吗!”


    “崔五郎啊,我前几日就知道了,他入赘了白玉山庄。”没管她的反应,蒋若木就自顾自地在旁边开始叽叽喳喳了,就是因为知道他会这样,黄金善前两日知道的时候才没和他说。


    不怪蒋若木惊讶,这崔五郎在京城时便风声颇大,是各家少爷小姐相遇时便都会谈起的对象。


    崔五郎便是崔知闲,是兵部崔侍郎家的庶子,行五,故而大家都叫崔五郎。崔侍郎是平民科举起家,中榜时便被当时的户部尚书瞧中做了女婿,到如今,崔家诸事仍然是仰仗着这主母的娘家。崔家本就孩子多,崔五郎又是庶子,家中一应事务主母做主,可想他在家中也是得不了什么脸。


    这般身世,本是不会被京城各家贵女注意上的,偏这位崔五郎生了一张可谓惊世的脸,芝兰玉树、貌若潘安。在京城中,形容人貌美从不是与女子作比较,而是与他,能有五分像这崔知闲,便能称得上是美人了。


    彼时京城有几户欲招赘的人家都相中崔知闲,其中门户最高的便数黄家。


    世人皆知黄相唯有三个女儿,各个身怀绝技,大姐擅制兵械,此爱好太过特殊,家中完全拘不住她,二八年华就跟着她的小将军去了边关,小妹擅相术,八岁便入宫学习,早早就和定国公家的孩子定下了,这招赘的使命便这么落到了她唯擅经商的二姐身上。


    当时她二姐被这崔知闲迷得不行,两家也曾议过亲,后又因为崔侍郎反悔,就不了了之了。


    也不知是当时筹码给的不够,还是那崔家早知黄相会有此一劫。


    “白五呢?”黄金善打断蒋若木,她突然想起来,她身边这位能比上崔知闲美貌八九分的美人,打从进这白玉山庄开始便没说过话。


    “师傅在房里休息,他好像有些不适,也不让我去看。”


    山上温度低,恐是土中碧毒发了,黄金善吩咐蒋若木去煮药,赶紧推门走了进去。


    白五蜷缩在床铺上,他眉头紧锁,此时睡着恐会失温,他强撑着运着内力,额上泛出一层又一层的汗。


    黄金善见状,二话不说便又划开了手臂。前些日子在翡城,她发现以毒攻毒确是有些用处,但这几日在冶城,白五都让姚叔煮药,不肯假手于她。


    她将手臂递到他嘴边,他紧闭着眼,明明疼痛非常,却强忍着扭开了头,她直接将他的头扭了回来,手掐住他的下颌角,让血从他嘴边流了进去。


    少时,白五有了些好转,用手撑着半截身子,脸凑到黄金善的肩旁,“你不必如此,女孩子手上留疤多难看。”


    “天下第一大侠就这么死了也挺难看的。”


    “你就当我不忍美人受苦吧。”黄金善见白五不说话,怕刚刚说的话让他伤怀,又这么补充道。


    他的眼神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说实话,他不仅从未看清过黄金善,他早都不知道自己如今长什么模样了。


    今日进这白玉山庄,处处反光,晃眼得很,却又不敢在兰青溪面前露怯。


    说来可笑,故人相见,没有问候,没有怀念,没有欣喜,没有对峙。他只怕她看清他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