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然地垂下头，那股子蛮横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避开妻子眼中冰冷的眼神，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学就学吧，干完家里的活再去学。”


    说完，他转身冲出了小院。


    二老看着事情解决，也都回了房间休息。


    陈春芳抱着女儿，眼神亮的惊人，她拉着顾秋燕，对着顾简之和林清晚，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弟，弟妹……谢谢，谢谢你们！”


    顾秋燕也跟着母亲鞠躬，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二叔，谢谢二婶！”


    林清晚赶紧摆手，“大嫂，你别这样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秋燕随时过来，我这里清静，正好可以安心教她。”


    顾简之拍了拍林清晚的手背，对着陈春芳母女笑了笑，“大嫂，秋燕，你们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人，顾简之关上院门，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这一下比干了一天活还累。


    他转过身，看到林清晚站在门口，眉头微蹙。


    “怎么了？”顾简之走过去关上门，自然的揽住她的肩。


    林清晚顺势靠在他肩上。


    “我在想，大哥这思想根深蒂固，今天是被硬压下去了，可这心结怕是不好解。”


    “还有小宝，大哥那样子，是不是想让他也来识字？”


    “管他呢！”


    顾简之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小宝那小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坐都坐不住，还想识字？”


    “大哥要是真敢把他塞过来，我有的是法子让他哭着跑回去！”


    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别想太多了，来，媳妇儿，看看我给你规划的‘书房圣地’！”


    他兴致勃勃地拉着林清晚走到墙角那片空位，比划起来。


    “瞧见没？这里，靠墙，光线最好！”


    “到时候打张结实的书桌，就照着学校课桌那样打，桌面要大，能铺开书本纸张！”


    “旁边再打一个书架，不用太大，够放你的课本笔记就行！”


    “等入冬前，咱们再盘个小点的土炕在这边，烧得暖暖和和的，你坐炕上看书，脚丫子都是热的，再也不用担心冻手冻脚！”


    “好，都听你的。”林清晚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顾简之嘿嘿一笑，“我后半辈子，可就指着你出息了养我了！到时候我就天天在家给你洗衣做饭暖被窝，当个光荣的‘家属’！”


    看他一脸美好幻想的样子，林清晚有些忍俊不禁，轻轻捶了他一下。


    “没个正形！”


    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林清晚美得惊人，顾简之看得脸色微红。


    与此同时，县城机械厂宿舍里。


    顾卫东狠狠灌了一口酒，桌上散乱地扔着几个空酒瓶，还有半包皱巴巴的烟。


    分家的不公平待遇。


    还有顾父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村里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顾简之那张得意洋洋、仿佛看透一切的脸！


    这一切都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顾简之……顾老二……”


    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个只会耍嘴皮子、哄骗女人的废物！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分到房子和钱，还能娶到林清晚那样的女人？”


    “而我……我顾卫东在城里拼死拼活，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连个女人都看不起我！”


    他越想越恨，猛地将手里的空酒瓶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玻璃渣四溅。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喘着粗气，眼里闪着怨毒，“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林清晚……记分员？呵，一个成分有问题的女人，凭什么当记分员？顾老二，你等着……”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在抽屉里翻找着纸笔。


    嘴里还说着模糊不清的恶毒诅咒。


    顾简之和林清晚头碰头算账算到月上中天，才心满意足地熄了灯躺下。


    分家后的日子好过了没几天。


    林清晚刚上工，还没来的及拿出工分簿和算盘，一阵喧哗声就在远处响起。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风驶进村子，车把上的公文包一甩一甩。


    骑车的两人，穿着整齐灰色中山装、戴着蓝帽子面容严肃。


    一进到村子，目光就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身后，跟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大队长，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


    一边跑一边焦急地朝林清晚这边张望。


    这阵仗立刻吸引了地里干活的村民。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又带着点不安地围拢过来。


    “怎么回事？公社的干部怎么来了？”


    “看赵队长那脸色，怕不是好事……”


    “看着方向，像是冲着记分员来的啊？小林同志才刚干几天啊……”


    林清晚心里咯噔一下，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下意识地抬头，在四周找着顾简之的身影。


    接着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她拉着顾简之......


    那个懒虫，这会儿肯定还在床上挺尸呢！


    那两个人把自行车往树下一支，径直走到林清晚的小桌前。


    为首一个国字脸的男人掏出工作证，“林清晚同志是吧？我们是公社革委会调查组的。”


    “我们接到群众实名举报，反映你家庭成分存在严重问题，不符合担任生产队记分员的政治要求。”


    “现在请你配合我们调查，暂停手头工作，跟我们回大队部说明情况。”


    这话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