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小手朝这边一指，周珖珉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赵苧。


    恰好赵苧也转过脸。


    两人目光一碰，默契地同时回头，与身后那人视线相撞。


    “是你告诉他的？”赵苧问。


    “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是吧？陈裕林。”


    柏筹一贯的说话方式，真的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揍他。


    赵苧捏紧拳头，下压的唇角动了动，骂骂咧咧的，只有周珖珉听见了。


    周珖珉恍惚了一下，毕竟难得听见赵苧骂这个字，觉得稀奇。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陈裕林失控地提高音量，瞬间吸引了周围病人的目光。


    陈裕贤急忙拉住他手臂，视线却越过人群，直直望向远处的柏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以进去说吗？”


    柏筹冷嗤一声，满脸不屑：“你要给我个解释？如果我不查，是不是永远不知道你藏了个孩子？还是跟——”


    “柏筹！”陈裕贤呼吸急促地打断他，“别说……求你……”


    柏筹冷哼一声，目光一转，落在周珖珉脸上。


    “宝贝儿，你这么聪明，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周珖珉不予回答，环视一圈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从来没人硬性规定什么地方可以说，什么地方不可以说话。”


    “至少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这里，不可以。”


    柏筹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趣。


    “赵医生。”


    三方阵营僵持时，走廊一端走来一护士，越过小陈护士和陈裕林身边，大步朝这边走来。


    是周敏。


    柏筹眼睛明显瞪大了些，在周珖珉和周敏近乎相似的脸上来回切换，难掩诧异。


    “赵医生，305病人的检测报告出来了，我正好给你。”


    “好，谢谢。”赵苧接过手，侧目看向柏筹，“会议室正好空着，市长要进去坐坐吗？”


    柏筹低笑出声，眼底却毫无笑意。


    “要，当然要。”他慢条斯理地说，“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小型会议室内，柏筹独自坐在一侧，对面则并排坐着四个人。孩子已被护士带往游乐区，周敏端来茶水正要离开，柏筹却忽然叫住了她。


    “请你也留下。”


    周敏轻轻点头，在小陈护士身旁坐下。


    柏筹扫了一眼眼前的阵势，冷笑：“这是要五对一？里面还有我的人。”


    其实最初周珖珉本想坐在柏筹旁边，却被赵苧一把扣住手腕，不由分说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赵苧语气平静：“他现在是我的爱人，不是你的员工。”


    “那陈裕林呢？”


    “他现在是我们医院护士的家属，也不是你的人。”


    柏筹没有立刻接话。他微微后仰，目光在周珖珉和周敏的脸上缓缓移动，像是要从那两张相似的脸上找出某种隐藏的线索。半晌，他才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世上竟有长得这么像的男女。赵医生整天在医院，不会认错人吗？”


    赵苧弯起眉眼，笑意却未达眼底：“市长怀疑人之前也动动脑子。你们把周珖珉查得那么彻底，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年的故事？”


    “当然知道。更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行使市长权力，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亲属法》第7条“拟制血亲”条款规定：凡经法律程序确认的亲属关系，无论是否存在血缘联系，若发生关系，即视为触犯“伦理悖逆罪”，刑期十年起。行为严重者，终生监禁。


    赵苧轻笑，“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法律上，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什么？”柏筹眉头微蹙，“你父母不是领了婚姻登记表？”


    “你也说了，只是‘领了’。那张表，至今没有盖章。”


    “什么？”周珖珉诧异地望向赵苧。


    赵苧总是知道许多，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事。


    “法律程序未完，我们就不算真正的一家人，市长你无权抓我们。”赵苧调整了下坐姿，继续说，“那么市长又是因为什么，擅自干涉别人家的事情？”


    柏筹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带着一丝戏谑，扫过赵苧，最终落在脸色微变的周珖珉身上。


    “为什么？赵苧你何必明知故问？”他慢条斯理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在我面前演了一出又出的戏，试图牵制我、影响我。凭我可怜被利用了还不知道，只好想出以牙还牙的办法，来发泄一下。”


    “以牙还牙……”赵苧轻声重复，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冰冷的了然。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转向一旁的小陈护士。


    只见她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上，嘴唇微颤，几乎不敢抬头与任何人对视。心虚与恐惧的模样，已然说明了许多问题。


    赵苧的视线重新锁住柏筹，语气更沉：“所以，你伤害一个孩子纯净的世界，就只是为了报复？为了证明你市长的手段？”


    “伤害？”柏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袭来，“那你告诉我，是活在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更可悲，还是认清残酷的真相更痛苦？我不过是提前让他面对现实罢了。至于手段……”


    他摊了摊手，笑容扩大，显得残忍而快意：“这不正是ALEX一贯的作风吗？用最柔软的地方，下最狠的手。”


    赵苧平生除了偏爱周珖珉，其余事情都喜欢公平。但眼下，他竟选择了偏袒小陈护士，尽管知道她对柏筹做了什么，还是选择暂时包庇。


    即使她做的错事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正因如此，”赵苧冷静道，“我才单方面宣告，此次彻查违禁品一事，将由光明医院与市政府联合开展。这也算是为市长增添一项政绩。”


    柏筹冷嗤一声：“那还真是要谢谢赵院长的慷慨。我谨代表全体市民，感谢您做出违背上一任长官意愿的决定——将徐冲的势力赶尽杀绝。”


    会议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到冰点。就在这时柏筹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讥讽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严肃。他站起身，并未接听，而是直接掐断了电话。


    “公务，今日到此为止。”他言简意赅，目光看向周珖珉，“宝贝儿，送我出去。”


    周珖珉下意识看向赵苧。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周珖珉只得起身，在柏筹颇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一同离开了会议室。


    门轻响合拢的瞬间，小陈护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从椅子上滑跪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泪水瞬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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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赵医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声音颤抖，带着绝望的哭腔，“我……是我利用了他！柏筹主动接近我，我也没多想，就借他的手杀了人，完成自己的任务……”


    赵苧依旧保持冷静，不去看小陈护士的表情。此刻他必须维持院长应有的威严，而不是像当年做赵副官时那样无条件偏袒自己人。


    真相他猜到了，从晓得柏筹与陈裕贤私下有联系，再到她在暗杀任务单上的成绩逐渐攀升，赵苧就已经猜到了。


    “他为什么主动接近你？”


    “因为……”陈裕贤支支吾吾半晌，才敢说出口，“因为违禁药。”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违禁药，和当初周珖珉吞下的，是同时研发出的。一个是成功的，一个是失败的。而陈裕林就是当年参与这项研发的人员之一，并且一字不差背下制作药物的所有。


    不是她自愿的，是徐冲要求她这么做的。


    无论是电子文档还是纸质文档，都不如一颗人脑安全。徐冲要她背下的东西不计其数，要她做的事也不计其数。


    一面要她储存自己的秘密，一面要她流转于各种上流权贵之间收集情报，慢慢地，陈裕贤是唯一知道违禁药配方的秘密泄露出去，传到了柏筹耳中。


    柏筹能坐上市长的位置自然用了不少手段。就算有柏矣替他铺路，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端得上台面的好东西。


    唯一可怜了柏茜，对自己的哥哥和父亲一知半解。


    赵苧大概能猜到柏筹获得配方的目的，暂且压在心底，等证据确凿的时候再出手。


    始终保持沉默的周敏起身径直走到陈裕贤身边，将她从地上拉起，从口袋中拿出纸巾擦掉她的眼泪。


    “眼睛哭肿了被孩子看见可就不好了。”


    “小周……敏敏，谢谢。”


    两个人不光长得像，就连性格也像。陈裕贤险些恍惚，急忙改口才稳住心神。


    赵苧，“此事到此为止。错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就是更正它。”


    “赵医生……”陈裕贤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要触到膝盖，“真的很对不起。”


    陈裕林扶她的肩膀，内心复杂，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


    “还有你，陈裕林。”赵苧的目光转向他，“别再给那些人干脏活了，找份见得光的工作，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陈裕林苦笑着摇头：“以我这样的履历……还有地方敢要吗？”


    “那就去个对你知根知底的地方。”


    陈裕贤听明白了赵苧话里的意思，高兴地抓住陈裕林的手，“赵医生的意思是，你可以来光明医院工作！”


    “我……吗？”陈裕林不敢相信。


    赵苧无奈轻叹了口气说：“会开车吧？有手有脚吧？医院里需要人的地方多了去了，急诊转运、物资调配，哪一样不是正经营生？”


    陈裕林愣在原地，胸腔剧烈起伏着。这个他以为自己早已被主流社会抛弃的男人，此刻竟有些鼻酸。他猛地弯下腰，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真的……谢谢您。”


    气氛正温情，会议室的门就“砰”一声被猛地撞开。


    将臣气喘吁吁地撑着门框，脸色煞白，身后是同样惊慌失措、几乎说不出话的小贾护士。


    “赵医生！不好了！”贾秋喘着气道，“我们……我们刚才在楼上窗口看见小周被两个人绑架上一辆黑色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