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的房间里，只剩下手机屏幕敲击的声音，以及皮鞋来回踱步的声音。


    无一例外，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声音主人的焦急。


    赵苧快疯了。


    这群BIX的人居然担心他的安全，把他锁在房间内不许他出去。


    厚重的实木门板，几乎快要被敲烂，却依旧纹丝不动，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与周珖珉隔绝。


    周珖珉最后的声音他听到了，所有人都听到了，却没人赶去火力最集中的地方营救。


    “周珖珉！！！”


    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赵苧歇斯底里地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副官。”


    等到人吼道没力气，将臣架起赵苧的胳膊把人提起来，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他不会有事的。BIX派来的增援，一定会不惜一切救下他的。”


    “他现在在哪儿？”


    “他……”


    将臣顿住，话语在舌尖艰难地犹豫。


    一面是说出真相后可能彻底失控的赵苧，一面是生死未卜、亟待救援的周珖珉。


    最终，他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吐出事实。


    “他被那个人抓走了。”


    *


    周珖珉是被身体各处撕裂般的剧痛硬生生折磨醒的。


    意识挣扎着浮出黑暗，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过分柔软的床垫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昂贵香氛。


    自己被转移到了一间极其奢华的酒店套房？


    他强忍着痛楚，迅速环视四周。


    厚重的丝绒窗帘严密地遮挡了外界光线，房间内只有几件造型优雅的顶级家具，除此之外，竟找不到任何能表明此地身份的线索。


    大脑因伤痛和疑惑而一片混沌，他什么也没多想，咬牙挣扎着便要翻身下床，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被褥掀开的瞬间，周珖珉的动作猛地顿住，愣住了。


    “衣服被换了？”


    半年的工资没了，被换上常规的短袖和牛仔裤。


    有人救了自己，还给自己上了药，包扎好伤口送到这里休息？


    今晚的出场人物哪儿来这么好心的人？


    手刚触及门把手，刚才还普普通通的房间突然发出异响。


    电视机突然亮起，自动跳转出类似监控管理后台的画面。


    周珖珉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立马跑到电视机面前。


    屏幕里，赵苧站在屏幕的正前方，眉头紧皱。周珖珉听不见他和将臣的对话，但通过两人的神情多少能猜到所谈事情的严重程度，右眼皮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到底是谁把我救下的，还故意让我看……张孟吗？所谓的监督全局的地方，就是这个房间吗？”


    这里确实是酒店最高规格的套房，处于最顶楼，非重要人士无法踏足的领域。


    周珖珉合上窗帘，再度环视起房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索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不对。


    太奇怪。


    门呢？如果是抓自己来的，门应该是上锁——


    周珖珉轻轻一拧，门开了。


    朝外推开门，明明自己没有动，但走廊的距离好似瞬间被拉长。


    又是副作用吗？什么副作用这么千奇百怪的。


    周珖珉拧着眉，轻手轻脚走出房间，静静带上门。


    门锁咔嗒一声卡上时，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真的是眨眼的功夫，多了个人。


    是个陌生男人。


    那人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周珖珉不禁打了个冷颤，而后继续看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带着一张纯白色面具的男人。


    沉默在诡异的走廊里弥漫。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抬脚，朝着彼此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的刹那，周珖珉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快得让他根本无法捕捉其中任何情绪。


    刚才他的嘴唇……是不是说了什么？


    “你是周珖珉？”那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状似随意地问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珖珉猛地停下脚步，豁然回身望向那人。


    那人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停下，回过头，沉默地回望他。


    四目相对，隔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他完全无法窥探对方丝毫的情绪和意图。


    男人此时正站在他刚刚走出的那间房的门口，无比自然地从衣服口袋中摸出一张房卡，熟练地刷开了房门。


    周珖珉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着走了回去。


    “想给你看样东西。”白色面具男人说。


    电视机还开着，监控画面上，赵苧连同将臣已经不见，倒是出现了另外两个人。


    姜泰和张孟，他们在一起。


    “有什么想法吗？”男人问。


    周珖珉做出不解的表情。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右下方无人的小屏，说：“你的队员在这儿，距离这两人的位置只差两个转角。”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帮我？”


    男人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短促的笑声。


    “因为怕你死。我不能让你死，我的下一场游戏，还等着你入场呢。”


    他抬手指了指房间的一幅壁画，说：“酒店的总电闸，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男人临走前，拍了拍周珖珉的肩膀，将一片熟悉的东西塞进他手中。


    “裙子不适合你。半年的工资，我会打到你账户上。”


    *


    在确认姜泰和张孟仍滞留在酒店内，且钱姐与东初十此行的目标正是这二人后，周珖珉不再有丝毫犹豫。他迅速找到隐藏在壁画后的总电闸，猛地向下一拉——


    刹那间，整栋酒店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巨大的空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唯有几处紧急出口的微弱绿芒在远处如同鬼火般幽幽闪烁。


    房门并未关闭。在绝对的黑暗降临后，走廊另一端竟亮起了一束稳定而清晰的光柱，似乎是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


    那个人，果然还没走。


    面对刺眼的闪光灯，周珖珉坚定不移地正视前方。


    戴白色面具的男人举着发出强光的手机，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交界处。


    “灯都熄了，还不趁乱跑吗？”那人问。


    周珖珉嗤笑道：“跑？能跑到哪儿去？这盘棋局里，哪有真正的安全区。还不如跟你堂堂正正打一架来得痛快。”


    那人笑了笑，沙哑的嗓音缱绻温柔。


    “我知道，你今晚大概已经听过很多遍相同的话了，所以，我不会再对你说那句。”


    周珖珉下意识接上话：“告白吗？”


    “没错。你确实吸引人，无论男女。我猜你身边的人都是被你吸引来的吧？不管是疯子直男，还是傲气大小姐，又或者表面挣工资，实际上全是隐身杀人武器的属下？”


    “你把我调查得很清楚啊。”


    “还不够。”男人轻声否定。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后退去。随着他的移动，一个原本隐匿在他身后阴影中的人影，慢慢浮现在手电筒的光晕里。


    “待我真正将你从里到外、毫无隐私地彻底调查清楚之后，我们再见。周珖珉……光明……再会。”


    话音落，周珖珉就远远看见一个高速移动的身影飞速袭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气息，没有武器，手如利爪。


    是姜泰！


    他侧身躲过第一下攻击，立马抬手挡下第二记。


    在这个胜者为王、败者寇的世界里，在各方势力竞相角逐、阴谋交织的局面上，生命反而成为了最廉价、最可随时牺牲的筹码。


    一命换一命，不过是家常便饭。


    当芯片划过咽喉，血管破裂时，狭窄的空间被无限拉长，充斥着震惊、愤怒、紧张、轻蔑等众多情绪。


    姜泰近乎爆裂的眼珠子缓缓朝下，看向自己喷涌不止的脖颈。


    周珖珉也瞪大了眼睛，视线在手中的芯片和姜泰之间来回切换。


    “你……”


    姜泰抬手，机械地擦过自己的脖颈，呆滞地看着满手鲜艳黏稠的血迹，慢慢地，他脸上竟扬起一抹极度张扬甚至癫狂的笑容。


    那笑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愈发显得刺耳和疯狂，喷溅出的热血点点染上周珖堔白色的短袖。


    当姜泰终于倒地，再无声息时，周珖珉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再次浮现出当初赵苧倒在废墟之中、生死不明的那个画面。


    “任务……失败。”


    “恭喜。”


    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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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又去而复返，并且换了一个位置，此刻正站在周珖珉的后方。


    “你有多久没杀人了？”男人问。


    “很久……”


    周珖珉看着芯片上缓缓滴落的鲜血，一股强烈的心悸感久久无法平息。


    面具男人轻轻笑了笑，柔声安慰道：“也算不忘初心，不必为此难过。”


    “任务失败，没法从姜泰口中得到情报了……”


    男人了然地“嗷”了一声。


    “原来是在担心任务。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有点心疼他呢。”


    周珖珉转过身去，抬眸透过面具对上男人的眼睛。


    “张孟呢？”


    “楼下，5034房间。我帮你事先‘请’他进去了，并且关了起来。只等你过去。”


    “%谢谢。”


    *


    走廊黑灯瞎火。


    “副官！副官冷静点！”


    将臣小跑着跟上赵苧急匆匆的脚步，前方的手电光剧烈摇晃。


    “说不定正是引你上钩的阴谋啊！不要冲昏了头脑！”


    “阴谋就阴谋！我现在不立马见到周珖珉，我就把这栋楼炸了！”


    不等将臣再进一步劝说，赵苧已经循着情报冲到5034房门前，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应声弹开。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耳熟的人声。


    周珖珉正用灯光直射，质问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张孟。


    屋内的人一同望向门口。


    分明只是两个小时不见，却如隔三秋，叫人热泪盈眶。


    “周珖珉……”


    “赵苧？”


    不考虑别的，赵苧冲上去抱紧周珖珉，把人死死圈在怀中。左蹭蹭右蹭蹭，随即不管不顾地在他额头、脸颊落下密集而滚烫的亲吻。


    好在这般局面没维持太久，赵苧很快就放开了周珖珉。


    “吓死我了你！这次不许再马虎过去了！必须一五一十跟我讲清楚！”


    “抱歉，让你担心了。”周珖珉抚上赵苧担忧的脸，“任务结束，说三天都行。”


    而被捆在椅子上的张孟，似乎有种一看到赵苧就心气不顺的毛病。


    刚才他被那个白色面具的男人打得半死，周珖珉来了之后又是强光刺眼又是拿芯片威胁喉咙，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此刻看到赵苧出现，他竟像是回光返照般瞬间“精神”了。


    他挣扎着，趾高气昂地开口咒骂：


    “你居然还没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赵苧二话不说，直接一脚狠狠踹在椅子上。


    张孟连同椅子一起轰然倒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你死八百回老子都不会死。”


    张孟瞬间露出了一张狞恶的面孔，但又似乎清楚此时不该再多说什么，那个男人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盯着……他也只是咬牙切齿地把每个字都吐了出来。


    “是徐冲！都是徐冲指使我们，不对，是威胁我们这么做的！”


    “放屁！徐冲都死了！”


    “他没有死！”张孟嘶吼道。


    赵苧表情越发难看，鞋底踩在张孟脸上，左右碾压。


    “你是想说老子杀的是替身吗？我劝你说实话，但凡让我觉得你在撒谎，立马让你脑袋爆炸。”


    张孟明显有所动摇，但还是闭口不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时刻，昏暗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种极其诡异的声音。


    像是水滴落地的“嘀嗒”声，但却被放大了几十倍，在一片死寂的肃静中，听起来格外清晰，令人无比焦躁。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茫然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连地上的张孟也露出了茫然不知的神情。


    下一秒，窗外的夜空毫无征兆地狂风肆虐，变故突生！


    渐渐地，竟有鹅毛般的“大雪”从天飘落，迅速形成浓密到足以遮蔽一切视线的雪雾。


    “下雪了？”将臣发出疑问。


    周珖珉和赵苧一同定睛看去。


    当周珖珉看清那些飘落的所谓“雪花”究竟是什么时，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翻搅，他立刻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干呕。


    “不对……那不是雪……”


    是搅碎的衣物碎片以及血肉。


    再细看，是姜泰身上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