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医院。


    手术灯熄灭的瞬间，赵苧一把扯下浸透血迹的手术服。连续72小时的高强度手术，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息。


    “赵医生，辛苦了。”


    手术室外，小陈护士递来一袋葡萄糖。


    “多谢。”


    赵苧仰头吞咽时，小陈护士不知为何也跟着做了个吞咽动作。


    “那个……赵医生今天下班有什么安排吗？”


    她的视线落在赵苧锁骨处的一道抓痕上，又迅速移开。


    “嗯。”赵苧拧紧瓶盖，“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小组说今晚一起吃个饭，让我来问问赵医生……要一起去吗？”


    “抱歉，下次吧。”


    “嗯！那赵医生辛苦啦！我先走啦！”


    说完，小陈护士跑着离开转进拐角后，拐角处的消防柜后立刻伸出两三个脑袋。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抓痕？”器械护士迫不及待地追问。


    小陈护士歪了歪头，“是……但不像是猫留下的。”


    “那像什么？”小贾护士瞪大眼睛。


    “更像是大一点的动物……人？”


    “人的抓痕？！那还得了！”


    “嘘——小声点呐！赵医生还在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休息室紧闭的门。


    休息室里，赵苧笑着摇了摇头，顺手划开手机监控，画面定格在离家那天的早上八点整。


    果然，某个不安分的家伙又溜了。


    “真是爱岗敬业模范。”他轻嗤一声。


    将臣推门进来，跟被抽了骨头的带鱼滑进沙发。


    “今天开了五台动脉瘤，血压直接飙到200，老子差点在台上骂娘。”


    赵苧头也不抬地甩过去一包葡萄糖：“要死死太平间，省事儿。”


    “放心，死不了。”将臣撕开包装，“下午还有个脑膜瘤等着开瓢。”


    “新任务？”


    “嗯。你那边呢？BIX的尾巴处理干净没？”


    “还行吧。”


    赵苧盯着手机监控里的画面，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看什么呢？”将臣歪头凑近赵苧的屏幕，“监控？你家遭贼了？”


    “不是，看看猫在不在。”


    将臣挑眉，“你养猫了？什么品种？”


    “犟种。”


    “啊？”


    将臣眯起眼，突然伸手按住赵苧的肩膀：“等等……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买卖动物是犯法的。”赵苧拍开他的手。


    “我跟你说的是人！对象！女朋友！”


    “没有。”


    将臣突然笑出声，手指戳着赵苧的胸口：“也对，万年弟控怎么可能找对象。除非弟弟先找到对象，摆脱你了，咱们副官才会去找对象吧。”


    “呵，开玩笑。”


    “哈哈哈哈，我确实——”


    “和他在一起不就好了。”


    “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将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机械地转头，看着赵苧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你说和谁在一起？”


    赵苧没有回答，只是临走时拍了拍将臣僵硬的肩膀。


    麦惟科技。


    落地窗外，云层压得极低，闷热的空气预示着一场暴雨。


    周珖珉的电脑终端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报错日志。政府安防系统像个无底洞，频频出错，光是修改漏洞就吞掉他整整三天时间。


    “小周组长！测试环境又崩了！”远处工位传来小王的哀嚎。


    “看日志。”


    他头都没抬，机械键盘在他手下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小周组长！”


    “干嘛？”


    “没事，叫叫你。”


    “……”


    周珖珉无语地抬眸看了眼端着咖啡经过小柔。


    从入职起就抱着“做好本职工作，其他一概不问”态度的周珖珉，因过于出众的“业务能力”，被硬推上了组长的位置。


    一只颤抖的手从隔板边缘缓缓升起，“小周组长……救我……又出错了……”


    李哥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


    “今天第几次了？”


    “第五次……”


    周珖珉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隔壁，眼睛快速扫过屏幕，突然停在一行代码上。


    “这里，少了个分号。”他手指重重敲了下显示屏。


    “啊？！”同事李哥整张脸都贴到了屏幕上，“我居然……这么明显我居然……小周啊！！！！！”


    下一秒，这位年近三十的程序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周珖珉的大腿开始干嚎。


    周珖珉习以为常呆在原地，作为组长，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


    “加了三天的班难免会出错，李哥先去会议室睡一觉吧。”


    “可以吗……我可以去睡一觉吗……”对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周珖珉梗着脖子点了点头，看着对方踉踉跄跄奔向会议室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着手修改。


    “他去睡了，你呢？”钱姐倚着身子靠在一旁的桌边，“小心猝死，去休息会儿吧。”


    周珖珉头也不抬，活动活动经骨，继续埋头苦干。


    “想赶紧弄完这个项目，调休在家足足睡上三天。”


    “……会死的。”


    “不会的。”


    钱姐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别让家属来公司收尸啊。”


    周珖珉的手指顿了一瞬，随即敲击键盘，装做什么都没听见。


    “小周组长，喝咖啡。”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多谢。”


    周珖珉从代码中抬起头，速溶咖啡的甜腻香气让他恍惚了一瞬。


    感觉又能继续努力活下去了。


    实习生挠了挠头：“速溶的好像没什么效果。不过我买了一箱，管够。”


    熟悉的台词将周珖珉的思绪回来久远的过去。


    “我们好像是一个中学来着？”周珖珉问。


    实习生点头，“小周组长读高三的时候我初一。”


    “这样啊。”


    抛开黑客和杀手的身份，两个人不过是平凡人类中的一名外科医生和程序员。


    研究生毕业至今三年，他们像两个平行世界的人，过着各自的生活。


    周珖珉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信息，住在距离赵苧一个城市距离的地方，生怕被他找到。过节也不常回家，找各种借口推脱，只怕和赵苧撞见。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和赵苧重逢，七年努力筑起堡垒，顷刻间就会溃不成军。


    桌上的手机震了几次，他愣是没腾出手去接。倒不是真忙到那份上，单纯不想理。


    但确实吵得烦人。


    “六点了，该下班了。”


    耳机里，赵苧的声音懒洋洋的，背景音里还混着晚高峰的嘈杂。


    “加班。”


    “我要饿死了，一起去吃饭。”


    果然，这人从来不听他说话。


    周珖珉叹了口气：“都说了加班。”


    “那是交警叔叔吗？啊，不好意思我在等人，马上就走。两分钟就走。谢谢警察同志。周珖珉，搞快，要被拖车了。”


    赵苧的演技浮夸得能拿金菊花奖。


    周珖珉瞥了眼落地窗外，隔空翻了个白眼：“你可以演得再假一点。”


    “演技退步了？你又不在现场。”


    “我座位靠窗。”


    “哦~”


    赵苧抬头，果然看见某层楼的窗边，一道身影正对着电脑。


    还穿着自己的那件卫衣呢，看来是真喜欢。


    赵苧的声音顿时轻快起来：“快下来吧，我定了六点半的餐厅，五百块大洋呢，别浪费了。”


    “不去。”


    “下周妈妈生日，顺便去给她挑礼物。”


    周珖珉盯着屏幕上没写完的代码，又看了看楼下马路边固执的身影。


    “……五分钟。”


    街边层层交叠的梧桐叶驱不散初夏的燥热。赵苧坐在驾驶位正翻找歌单，周珖珉确定四周没有认识的眼睛后，迅速拉开车门坐进去。


    “先声明，是为了妈妈的礼物才答应你的。”


    周珖珉把背包抱在胸前当盾牌，生怕那只手又搞偷袭。


    赵苧突然倾身过来，空调冷风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周珖珉瞬间绷紧后背，却见这人只是伸手拽过安全带，替自己扣上。


    “我懂，傲娇都这样。”


    “你说谁傲娇呢？”


    “你啊。”


    “这不叫傲娇，叫见不得你。”


    “是是是，见不得我，又老是缠着我再来一次的傲娇。”


    “……”


    环绕车厢的音乐是周珖珉最爱的《最爱》，车载空调呼呼送着冷风，却吹不散他耳尖泛起的红晕。


    5月，还有一个月，是赵苧的生日。


    周珖珉歪了歪头，“我记得……是六月的？”


    “嗯？妈妈的生日不是五月末吗？”


    “我说你。”


    赵苧做出哭兮兮的样子，“唔~你忘了，好过分啊。”


    周珖珉别过脸，“……我不信你记得我的。”


    从来没一起庆祝过生日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高一认识时，两个人的生日都已过去。高二没找到机会问出口，又错过一年。高三时为了共同的梦想更是直接忘了这件事。


    “当然记得。每年那天我都隔空给你庆祝生日呢。”


    “隔空？为什么听上去那么渗人……”


    “我自己买个蛋糕，拿个长得像你的人偶，穿上你的衣服，坐在桌子对面，然后——”


    “停！不许再说了。”


    周珖珉捂住耳朵，抖了抖鸡皮疙瘩。


    赵苧得逞地笑笑。


    “怎么可能忘，我可是每年10月22日都盼着能给你庆生的人啊。”


    周珖珉低下头，指尖紧了紧安全带。


    “所以，生日，六月多少？”


    “不告诉你，自己想。”


    周珖珉闷声道：“不告诉我你就别想要生日礼物了。”


    “你要给我庆生吗？”赵苧突然回头。


    “不。”


    “不用准备什么宴会。就我们两个人。开车去海边，或者……哪里都好。”


    “我没说要给你庆生。”


    “6月12日。”


    “啊？”


    后视镜里映出赵苧得逞的笑脸：“哥哥会满含期待等着的。”


    霞光突然变得刺眼，周珖珉抬手遮住眼睛，却遮不住发烫的脸庞。


    “嗯……”


    6月12日，记住了。


    被迫跟赵苧吃了顿过分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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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测绝对不止五百大洋的晚餐，两个人话不投机地挑选完礼物，周珖珉站在商场门口，只想赶紧和赵苧道别。


    “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再见。”


    “站住。”赵苧一把扣住他手腕，“今晚去我家。”


    “不去。”


    “明早我送你。”


    “你家太远。”


    “那我明天换个房子，你搬来和我住？”


    周珖珉终于抬眼看他：“……什么脑回路，你大脑构造是不是异于常人？读不懂我想离你远点吗？”


    “嗯，读不懂，我脑子有问题。”


    夜风骤起，卷着凉意掠过。赵苧的目光扫过周珖珉身上松松垮垮挂着自己的卫衣，露出的腕骨节嶙峋，连下颌线都瘦出锋利的弧度。


    越看越恼火。


    “行，我送你回家。”


    “……不许。”


    “送你也不许？给个理由。”


    “你知道地址后肯定天天骚扰我。”


    “那是自然。”赵苧回答得理直气壮。


    周珖珉转身就走：“……所以，再见。”


    雨幕中的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周珖珉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看着人行道上仓皇躲雨的路人。十五分钟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他不得不坐进这辆该死的车。


    现在正驶向赵苧的公寓。


    第五个红灯。


    “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吗？”赵苧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


    “一个红灯时间你想做什么？”


    赵苧突然笑出声：“想什么呢？聊天、讲讲今天发生的故事，肯定是做这种事啊。”


    周珖珉把发烫的脸转向窗外，庆幸昏暗的光线能藏住他通红的耳尖。雨刮器的声音似节拍器，拍打逐渐燥热的车内和身心。


    额头抵着车窗，冰凉的玻璃让周珖珉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偷偷瞥了一眼赵苧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喉结微微滚动，领带早已被扯松。


    十年过去，这张脸早已没了当时少年的阳光与英气，蜕变成了冰火相容、蔑视世界的另一幅模样。


    “看什么？”赵苧突然开口。


    周珖珉迅速移开视线，“没什么。”


    赵苧轻笑一声，视线落在前方，伸手捏了捏周珖珉的后颈。


    “撒谎。”


    周珖珉缩了缩脖子，没躲开。


    车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模糊成一片，只有赵苧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慌。


    3、2、1——


    绿灯亮起的瞬间，赵苧点开的音乐顺序播放到某做饭歌单。周珖珉伸手想切掉，被赵苧半路拦截。


    “就听这个。”


    “我不想听。”


    “为什么？因为……硬了吗？”


    赵苧的拇指在他脉搏处暧昧地摩挲。


    “硬你个鬼。”


    周珖珉抽回自己的手，双臂抱在身前靠回位置。


    红灯又亮。


    一只猝不及防伸来的手突然按住自己，驱赶之前，被人不怀好意地掐了一下。


    “赵苧！”


    下颌被那只做坏事的手捏住，温热的唇覆盖上来。


    模糊的雨水隔开了玻璃外的世界，撑着伞的行人从车前经过。周珖珉推搡着逐渐用力的赵苧，目光时刻注意窗外的行人。


    “赵——赵苧！唔——”


    喘息热气的唇瓣稍稍离开，捏着自己下颌的手开始烦人的摩挲。赵苧突然贴近他耳畔，温热的唇擦过耳垂：“想听你叫点别的。”


    “什么？”


    “想听叫老公。”


    “……做梦。”


    湿润的吐息纠缠间，车载音响里的女声正唱到副歌最缠绵的段落。


    “叫一声，就放过你。”


    周珖珉别开脸，“……你说话算话过吗？”


    “叫嘛，叫一声，想听。”


    蛊惑的虔诚，祈求的目光，那年夏天的蝉鸣混着青柠汽水的气味突然涌进记忆。思绪瞬间被拉回十二年前的毕业典礼，永远强迫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那个夜晚。


    红灯还剩16秒。


    周珖珉盯着雨刷器摆动的频率，喉结动了动。


    “……老、公。”


    红灯为什么那么漫长？


    “说好的，你放过——”


    尾音还没落下就被吞进炽热的吻里。


    赵苧扣着他后颈的手根本不像要放过他的样子，倒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腰，把人贴近身体。


    娇弱的喘息溢出唇缝，较小的一双手抚上赵苧的肩膀，试图寻找支撑点。


    炙热与炙热之间，0厘米。


    绿灯亮起，赵苧忽地一推，重新握紧方向盘。


    周珖珉维持在被推开装进凹陷的动作上，软软地瘫在座椅里，脸颊泛着红晕，指尖无意识地揪紧安全带，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油门踩到底，车急转驶入一条僻静小道。


    “有这条路，你刚才绕什么远？”


    后视镜里，赵苧的侧脸绷出锋利的线条。他单手扯松领带，意外的冷静。


    “现在别跟我说话。”


    周珖珉讥讽地勾起嘴角，“怎么？要去了？”


    “嗯。要炸了。”


    这个过分坦率的应答让周珖珉瞬间噤声。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暴雨拍打车窗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你说的可是放过我……”


    “我从来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