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灼朋友圈：【练舞。】


    楼梯间的照片，自下而上的仰视镜头，酒红色的丝绸衬衫被卷起袖子，露出了劲瘦有力的胳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如同睥睨天下的腹黑帝王。


    领带在他的手掌上缠绕，像是隐在黑暗里的锁链。


    仅仅四分钟。


    时眠点了赞。


    陆灼朋友圈：【采访。】


    明暗的光影落在身后，他单手支在下颌处，微微侧身，像是在倾听身边采访者的话语。他的眉眼带着浅浅笑意，像是礼貌也像是柔和，但他抬起的长腿露出了一侧，却是暗红色的皮鞋鞋底。


    是温柔，也是充满侵略性。


    不到五分半。


    时眠点了赞。


    ……


    陆灼朋友圈一日两次，比他的闹钟还要准时。


    搞得时眠的灵感喷泉，也跟失了控的列车一样，每天“嗷呜嗷呜”地开过——


    他这个周已经加更三次啦！！


    “恭喜你，追更的评论数都破万了。”编辑疯狂给他发[普天同庆]的表情包，欢天喜地、敲锣打鼓道，“请务必继续加油，榨干你脑内的所有黄色废料。”


    最近时眠的画进步极大。


    具体表现在——


    有点[凰]。


    不管是什么样的剧情，哪怕只是cp间的一个简单对视，都充满了不可言喻的禁忌感，空气中宛如噼里啪啦地迸发火星子，仿佛cp下一秒就能滚床单滚到天崩地裂。


    时眠幽幽的：“加不动了。”


    编辑：“为什么？！”


    时眠平静道：“我觉得我有点肾虚。”


    “心疼宝宝。”编辑安慰了一句，但随即话风一转，立马就暴露了无良资本家的道德，“但我记得，你妈不是给你买了中药吗？你补起来嘛。”


    时眠：“……”


    “真的肝不了，”他扭扭捏捏地辩解，“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做春梦的。”


    编辑卡机了片刻，合理地怀疑道：“你已经做了吧？”


    时眠脸一红。


    “没有！”


    做了个开头就醒了，才刚刚摸上腹肌呢。


    这不算。


    编辑：“……行叭。”


    “不管怎么样，亲爱的~”编辑发了个红包，备注是[补身体]，“你记得多补补哦，别太累着自己，当然了，也别太歇着。”


    资本家就是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时眠隔空对着编辑投送了一个白眼。


    不过，他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刷陆灼的朋友圈了。不然他的肾，他的肝，他的五脏六腑，还有他已经不再纯洁的小心脏，都要受不了啦。


    “啊啊啊玩物丧志啊！”


    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入枕头。


    再抬头时，头发已经变得一团乱，软绵绵地趴在额头上，却也盖不住他泛红的耳朵。


    时眠呆坐了一会儿，脑子还是没有清醒，但手指却像是养成了习惯一般，下意识地刷新了朋友圈。


    ……陆灼的照片是在后台。


    舞台装。


    时眠捏了捏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冷静一点，区区舞台妆。”


    可他穿的是透明网装诶！


    太过分了。


    时眠深呼吸：“那怎么了，时小眠你难道没见过嘛？”


    这真没见过！


    上半身的透明装还带着碎钻，在舞台的灯光下，陆灼的腹肌看起来熠熠生辉。


    时眠不禁哽咽了一声：“说好的再也不看了的。”


    舞台的陆灼带着从容的笑，单手拿着话筒，双臂张开，头颅稍稍扬起，双眸却微微闭着，像是维纳斯精心雕琢出来的雕塑，又像是神从天堂降临，带着圣光。


    “咕咚。”


    时眠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张目光反复流连的照片，也不去给它点赞，而是强行刷起了下一个人的朋友圈。


    哦，这个是旅游日记。


    无聊的风景九宫图。


    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时眠兴趣缺缺，却毫无负担地给朋友点了个赞。


    *


    秋雨冲刷着繁闹的世界，雨点在玻璃窗上凝结成珠，又不断被新的水雾冲刷。陆灼在静谧的雨声中打开摄像头，将自己在窗上的倒影拍下，然后专注地编辑起了朋友圈的文案。


    经纪人看得欲言又止：“你最近好像怪怪的。”


    陆灼漫不经心：“嗯？”


    经纪人深深叹气：“你捧着手机不放的样子，像是刚坠入了爱河的恋爱脑。”


    陆灼手指一顿。


    他抬眸，语气沉静：“你想多了。”


    经纪人：……但愿。


    “可是，你甚至学会了修图。”经纪人语气沧桑道，“这是为了什么？”


    陆灼表情不变：“自我管理。”


    经纪人：“你还约了健身教练——”


    陆灼：“精益求精。”


    他说着，顺手将刚才拍摄的照片都删掉，对着窗户重新拍了几张。连续按下的快门，捕捉了他表情的每一个细节变化，再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他才勉强选定了一张。


    要不要加个滤镜？


    陆灼稍显犹豫。


    经纪人狐疑瞥他：“你刚才那几张不都挺好的吗？删掉干嘛？”


    陆灼抬头瞥了一眼：“你不懂。”


    这张之前发过类似的了。


    朋友圈要保持好新鲜感。


    经纪人受不了：“……这还叫没谈恋爱？”


    陆灼一顿，低声道：“真没有。”


    经纪人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隐约的遗憾。


    陆灼点击了【发送】。


    拍摄在即，化妆师帮他做好了发型，经纪人坐在他的身旁，跟他核对待会儿要进行的环节。


    经纪人：“节目最后有一个采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都有数。”


    有数。


    但已经过去五分钟了，为什么时眠还没有点赞？


    陆灼皱眉。


    经纪人：“你看看这是企划案，要是有什么不想做的，我们现在还可以去协调。”


    没什么不满。


    但距离他发朋友圈已经十分钟了。


    陆灼走神般地将手机拿起，又放下。再拿起，他刷着其他人的朋友圈分散注意力，其中一个叫“路易斯”的人发了9宫格风景照，拍得不好看，但空旷的风景让他微微有些放松下来。


    陆灼漫不经心地给“路易斯”点个赞。


    经纪人：“话说，你家里的那个白板，记的是什么东西？”


    陆灼倏而回神。


    经纪人不解：“我看着也不像是粉丝数，还涨涨跌跌的，什么玩意儿？”


    陆灼：……


    那是时眠点赞时长的每日统计。


    经纪人还在追问：“是什么？”


    他敷衍：“是股票收益图。”


    经纪人恍然之余，不免多了些羡慕：“那挺好的，趋势一路往上涨，赚的不错嘛。”


    陆灼：…………


    突然被扎心。


    手机抖了一下，显示他的朋友圈有新消息。


    陆灼面色稍霁，唇角微微往上勾。


    他矜持地点进去看——


    好消息，时眠点了赞。


    坏消息，点赞的对象不是他。


    陆灼的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可偏偏，这一会儿的功夫，在那个“路易斯”的朋友圈下面，还多出了时眠新鲜出炉的一条评论。


    “时眠：看起来好好玩，这是在哪儿？”


    陆灼盯着看了许久。


    “路易斯”没有回复，而时眠也没有闲着，在几分钟后，又是给路易斯的另一条朋友圈点了赞。


    上也点赞，下也点赞。


    唯独他的照片在中间，格外可怜，显得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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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陆灼面无表情。


    手机屏因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慢慢变暗。


    经纪人一低头，猛地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陆灼脸色冰冷，吐字如雪：“没有。”


    经纪人大胆猜测，小心看他求证：“难道，是股票跌了？”


    陆灼冷笑一声。


    半晌，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锁眉：“这妆不好。”


    突然中枪的化妆师：“诶？？！”


    之前不是还夸她化得好吗？


    手机再次抖动。


    陆灼禁不住冷嗤，怎么，“路易斯”回复时眠了？


    他眯着眼解锁屏幕。


    “路易斯”的确回了：【是土耳其，跳伞时拍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获得了一个赞。


    就在他今天拍的照片下面，终于等来了那个唯一的观众。


    隔了十五分钟。


    有点久了。


    可是陆灼的脸色依然如同春风化雪，一瞬间就消融了所有的不悦。化妆师战战兢兢地拿着刷子，过来请教：“陆老师，您觉得哪儿不满意？我现在就帮您改。”


    陆灼对着她一笑。


    化妆师如沐春风，受宠若惊。


    陆灼语气柔和，充满安抚：“没有，我又看了一下，觉得很好。”


    化妆师：“啊……”


    陆灼眼神专注，像是带着真诚：“谢谢你。”


    “不、不客气！”


    化妆师忍不住脸红。


    经纪人看着陆灼上台的背影，有些一言难尽。


    节目按照台本一切顺利地录制着，陆灼显然心情好，因此极为配合。这种态度一直贯穿到了最后，有个临时嘉宾和主持人聊起了天，陆灼不太走心地听着，只是觉得这人的脸好像有点眼熟。


    但又想不太起来。


    只隐约记得，好像也是某个富二代。


    主持人笑语晏晏：“听说您前不久去了土耳其是吗？”


    “是啊，我还体验了跳伞。”


    或许是触发到了某个关键词，陆灼倏而回神，对着那人多看了几眼。


    主持人：“是蓝礁湖吗？我听说那儿的景色很好。”


    对方的嘴一张一合，但陆灼没有听进他在说什么。他只是用目光扫视了好几圈，等到中间的一个空隙，他仿佛并不在意地开口询问：“你的英文名，是路易斯吗？”


    富二代一愣，哭笑不得：“对，陆哥，我俩见过的啊！还加了好友！”


    他有那么不好记吗QAQ。


    陆灼目光阴沉：“是、么。”


    加了好友的，不止他一位吧。


    路易斯背后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总觉得自己好像刚被放入了一个CT扫描机，然后有功率极大的射线反复地扫过自己的身体。


    陆灼眸色转暗。


    看脸，不咋样；


    看身高，矮了点；


    看身家看学历看性格，都没眼看。


    总不可能时眠那么没眼光？


    他略有点嫌弃。


    路易斯如坐针毡，不禁尬笑：“哈哈，那次时眠不也在吗？”


    比起自己，估计时眠能更加让陆灼记住吧。


    于是路易斯解释道：“当时我和他还约好了，以后一起玩来着。”


    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那种不知是伽马射线还是超声波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陆灼的身体微微后倾，脸上挂着笑，但那点笑好像被冻住了似的，他意味不明地挑眉：“这样啊。”


    路易斯：“是、是啊t.t。”


    陆灼没再说什么。


    他垂下眼，脑海里如同循环播放一般——


    “时眠也在。”


    “约好了一起。”


    “约定。”


    “一起。”


    他的心跳和呼吸，同时陷入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