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月色下，见溪一袭轻纱，澄澈却也疏离。


    寒清许却对她的美不起半点兴趣，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欣赏月亮。


    “寒少主又何必视我如敌寇？”


    她的声音亦如她整个人一般，似乎无论说什么，都是这么淡淡的，沉着而冷静，让人难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半分情绪。


    “我呢，倒是也没有到随便见个人就把她视为敌寇的地步。”


    他余光扫了她一下，眉眼舒展间却有几分不屑的意味。


    他自问与这位见溪医师从无交集，只是她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可疑，他不得不防。


    “助我从时空漩涡中带幽姑娘出来的人是你吧？”


    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修为，就算耗尽全部灵力使用禁术，也无法躲避时空法则的惩罚从时空漩涡中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出来。


    运术之际，他明显感应得出来，生死镜之外，有修习治愈系术法的灵师在为他们施法治疗。


    只是这个灵师的灵息太过古老，竟连九转抑灵笛也难以确认。


    见溪没有直接否认，却也没承认，只是意味不明地瞄了一眼窝在幽浅辞塌上的小白猫，语气淡淡，“随少主怎么想吧。”


    在尊上尚未完全融合灵火之前，她绝不会让这具躯体出事。


    而他们，只会是她的拦路石。


    只是尊上对这几乎半废的小帝姬的态度着实奇怪，明明恨之入骨，却又不惜无视时空法则保护。甚至消耗大量灵力拉她入禁锢空间，只为看看她是否在时空旋涡中受伤……


    “她没什么事，有劳见溪医师跑这一趟了。天色已晚，不如——”


    寒清许知道这人他其实赶不走，她一路追随至此，本就是带着目的过来，不达目的，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也没打算真的请她离开，一路随行也没什么不好的，见招拆招罢了，还能得个医术精湛的医师。


    只是幽浅辞对她似乎有些敌意，要是等她醒来碰到面，这不得掐起来啊。


    “少主放心，我自然有方法让幽姑娘相信我。”


    一个没经历世事的小丫头罢了，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小白猫趁着两人没注意，腾地一下子蹿到床上，蜷缩在幽浅辞脖颈旁悠哉悠哉地睡起觉来。


    阿娘这人选得还是不错，灵力充沛，只是待在她身边，他都能享受到这具妖身在连绵不绝地被滋养。


    还没好好享受一番呢，它就被寒清许一把提溜起来。


    一阵腾空感接踵而至，四只软乎乎的爪子胡乱刨了一阵，也没抓到什么实物，只好喵了两声求助门外的人。


    “好啊你个小猫，倒是挺会找地方，她的灵力滋养得可还舒服？”


    小白猫喵呜几声，怨怼的小眼神瞄了他们俩一眼后认命地垂下脑袋，再次默不作声起来。


    “幽姑娘灵力损耗过多，需要静养，猫我就先带出去了。”


    或许是这具躯体对尊上很重要，见溪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来接下了这只小白猫，不自在地抱进怀里。


    洛川，乳名阿漾。


    川流不息，生命漾然。


    的确是个好名字，只是它从出世的那一刻起，注定只能做一个容器。


    而幽浅辞，是那把钥匙。


    而她的任务，就是帮它利用幽浅辞的灵元早日化为人形。


    “少主——”


    前脚人刚走，后脚屋内便有金光闪烁 ，只一息间，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青色衣衫的少年。


    “吓死我了——诶？你不是说在我闯荡九分大陆期间，你不插手的吗？”


    “花似城一夜之间引发万民鸣冤。王上有令，请少主即刻前往花似城微服探查。”


    花似城？


    “什么事儿啊？！喂——”


    花似城是寒州最最繁华之处，光风霁月之人无数，笙箫舞乐不绝，纵是深更露重，市井却无眠。


    分明是寒州人人向往的圣地，怎么会一夜之间引起万民鸣冤？


    刚想提前问两句，抬眸间哪还有他的影子。


    罢了，从小到大，这个人一向神秘。


    教习课业 ，传授术法……他一直以师父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却始终不肯以师自居。


    这么些年下来，他连个名字都不曾透露。


    寒清许便跟着阿爷叫他青衣仙者。


    若并非十万火急的大事，阿爷定然不会请他来传话。看来，他的确需要即可动身。


    只是看她的状况，怕是一时半会儿醒……


    “你醒了？”


    小姑娘揉着脑袋从榻上撑着自己坐起来，四下打量间不掩半分茫然，“这是哪儿啊？我们不是在天下英雄会比试嘛？怎么样？赢了吗？”


    “啊？”寒清许有些摸不着头脑，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搭上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天下英雄会百年一次，离下一届英雄会还有十多年光阴，怎么就在参加英雄会了？


    还是说……她又触发了时空旋涡？去到了十多年后？


    来回的时空转换会致人间歇性失忆，她这会儿不记得倒也是情有可原。


    “没事了昂，不怕不怕，这不是英雄会，还在苍兰山地域之内呢。你忽然晕了，不得已才临时找了个客栈落脚……”


    不知多年后的英雄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惊慌尽收他的眼底，寒清许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去抚她的背。


    或许，有的时候，时空术法对一个灵师来说，是一种最无声的惩罚。


    幽浅辞的神色变了变，错愕间似乎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盯着寒清许看了好一会儿后又默默低下头去，口中喃喃，“这个场景……我似乎看过好多遍了。”


    “什么？”


    “没事——可能做了个梦吧——我想起来了！我是被那个神秘人拉进了禁锢空间！而且！我发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人！是条龙！”


    方才还沉浸在悲伤的小姑娘一下子激动起来，抓着他的手晃起来，“对对对！是条龙！但是书上好像从没记载过。”


    “有什么特证吗？”


    “两只角。”


    寒清许温温柔柔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一条尾巴。”


    “嗯。”


    “两只眼睛。”


    这会儿寒清许不说话了，任由她抓着手，看她摇头晃脑地努力细想的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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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根龙须——”


    “你是不是还有说它有一个鼻子和一块护心鳞啊？”寒清许宠溺地笑笑，接过她未说完的话。


    “错了错了！它没有护心鳞！”


    “那护心鳞呢？”


    “它说送给狗了。”


    寒清许：？？？


    护心鳞是龙族最珍贵之物，一旦失去，无疑是将致命点直接暴露在敌人眼前……就算没有敌手，护心鳞的失去也会让龙力大减，重则殒命。


    一只被囚禁在禁锢空间的龙，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又怎么会轻易把护心鳞送出去？


    这狗……指代的是谁呢？


    与他反目成仇的昔日爱人或者朋友？


    幽浅辞见他思考，便也不打扰他，乖乖地坐在身侧扯他的的袖子玩。


    她等了半天实在没回应，只好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寒清许？”


    “嗯？”


    “你在想什么？”


    “在想下一站带我们幽大灵师去哪儿。”


    扰人心神的事太多了，他不想让她为这些事这些人所困。


    从遇见的那一刻起，他也只是希望她可以永远地做一个纯真快乐的小姑娘。


    “不是花似城嘛？”


    幽浅辞下意识回了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她自己都错愕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你……刚刚听见了？”


    寒清许的语气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不是怀疑她，而是质疑他自己。


    他自问对她的灵息不感而知，她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寒清许都能摸清楚个八九分。


    他能肯定她方才是灵体离体的状态，既然是灵体离体，又怎么会听见他们的谈话、清楚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呢？


    他感应错了？


    “听见什么？”


    她一副懵懵的神色，显然是自己也不清楚。


    寒清许也不无心在此时纠结这个，重新替她理好被角 ，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小朋友。


    “你就先在这好好休息一晚，我派人先行打探消息，免得做了无头苍蝇。”


    客栈之外，见溪揽着怀里的小白猫，微抬眼眸欣赏着空中那轮明月。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故乡的明月是否也如这般皓朗？


    洛川看出她的心事重重，本是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在方才的解救之恩的份上  ，它决定勉强地安慰她一下。


    于是还没有巴掌大的小猫支楞起小耳朵纵到她的肩上，四下转了一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也不言语，就这么直着背陪她一起坐着，黑溜溜的小眼睛不看月亮，却直盯着见溪。


    被她察觉出来低头的那一刹，小猫又顷刻间将脑袋转过去，四下看了遍，却独独不看她。


    “洛川，如果你不是他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是他 ，她便也愿意于这茫然世间中养一只灵宠，寻一处小院  ，自此苟度余生。


    可是偏偏他是他  ，是她作为玄龙一族祭司必须要做的抉择。


    对不起，洛川，你是他，也并非完全是他 。


    但是无论如何，你的结局，也不过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