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嘴唇张张合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弃冷冷的话音插进来说了两个字：“多事。”


    他也早打算好了，和伤华稳定了，就亲自一一了结那些旧人，结果横插进一个多管闲事的。


    等等，贵妃？伤华的事情有关贵妃什么事情？


    宋侧妃努力缓和起来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她适时地开口道：“哎呀，饭桌上别聊这些打打杀杀的了，话说钰儿和姐姐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陶行云和李钰就前后脚走进来，两人一个一身武服，一个一身官服，皆面有疲色。


    在门口净手完毕，也不更衣就落座，李钰眉眼是化不开的疲色，他稍稍理了理衣袖后，温和地向桌上其他人赔罪：“鸿胪寺最近事物繁多，回来晚了，麻烦父王母亲、小七和弟妹等候。”


    肃王笑着道了声：“无事。”


    宋侧妃也亲昵地朝李钰微笑。


    等肃王妃落座后，肃王才朗声道：“人都齐了吧，用饭！”


    话落，就有侍女托着菜肴鱼贯而入。


    这样一家人围着饭桌一起吃饭的场景伤华觉得惊奇又新鲜，内心深处也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的亮眸扫着饭桌上的几个人，在桌下扯扯李弃的衣角，轻声和他咬耳朵：“你们家每晚都一起吃饭吗？”


    她想的是王府可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套，所以才轻声和他说了句话，没成想李弃却以饭桌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回她道：“可能是吧，我也没和他们吃过几次饭。”


    他还继续说：“你不想和他们一起吃？走，我给你做吃的。”，说着就要拉她一起走。


    “哎哎，不是，你先坐下。”她急得声音都不由的提高了几分。


    饭桌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肃王妃神色平平地对李弃道：“从明天开始你们不想来可以不来，就在自己院里吃吧，今天这顿先吃完。”


    每晚都叫他来，可他次次不来，她也不想逼儿子，慢慢来吧。


    然后，她又看向伤华道：“还有，王府吃饭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伤华把李弃拉到座位上，乖巧地应了声：“好的。”


    这声“好的”太过顺耳，使得肃王妃侧目看了她一眼，就见人家眼眸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菜肴，一脸兴奋。


    肃王府的饭菜和隋大娘做的有很大不同，隋大娘是南霁人，做的自然就是南霁菜肴，这些伤华吃到大，李弃在南霁待久了，做的也是一些南霁菜或军中菜。


    但是王府的菜肴却有很多北国菜，是她没见过的，所以她现在稀奇得很。


    她指指冒着热气瓦罐道：“这黑乎乎的是什么？”


    李弃还没答，就被宋侧妃抢了先，她笑吟吟地回答：“这可是我的最爱，炙肉豆汤，很好吃的，你尝尝。”


    还没等她答应，她就热情地为她盛了一碗，伤华没想到侧妃会亲自盛汤给她，愣了一下，又立即去接，接完还不忘甜甜地道谢。


    谁能不喜欢长的好又嘴甜的女孩呢，宋侧妃眼里盛蜜般看着伤华解释道：“一家人吃饭不用这么讲究，喝喝看，看看好不好喝。”


    说话间，陶行云也不动声色地夹了一个豆片给她。


    伤华一一接过，礼貌道谢品尝，其间遇到自己觉得好吃的也给李弃夹一片，然后抿着嘴看他的反应，他笑了，她也开心了，然后继续给他夹各种她觉得不错的菜肴。


    一顿饭吃的津津有味，和和美美。


    饭后，宋侧妃拉着伤华聊天，发现她俩意趣很是相投。


    肃王就与陶行云说话，刚才见她风尘仆仆的，又是武服又是佩刀的，就知道她是去武校场了。


    “怎么样，你那边情况如何？”


    陶行云也不避讳旁边李弃伤华等人，缓声道来今日的情况。


    “祁原阳奉阴违，手底下的人心不向我，军心不齐，调教起来颇费心力，不过，还是如你我设想中一样，可以应付。”


    肃王听了，不恼不怒，很是沉稳地点头，因为这一切他和王妃都料到了，都是军中的一些掣肘手段罢了，现在还是他和皇兄之间的太平时间。


    肃王又和王妃谈起一些军中的事情，李钰把李弃拉到一边说话。


    他从袖中拿出一串打磨光亮的无患子佛珠，对他耳提面命：“早就想给你了，这是为兄专门去寺里为你求的佛珠，你带着。”


    李弃面上诧异着，把那佛珠推过去道：“兄长，你这不是膈应人嘛，你说为我一个天天杀生的人求什么佛珠，佛祖不被气死还好，怎么会保佑我。”


    他知道兄长信佛，可是佛珠什么的和他这个人也太不符合了。


    李钰“啧”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这不是保佑你的，我已经在这佛珠上念了八百遍的心经，能给你消孽的。”


    听兄长念了八百遍心经在这串珠子上，李弃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又觉得怪别扭的，掩饰性地摸摸鼻头说：


    “兄长，你可真敢说，消孽？要不是你是我兄长，说我罪孽深重的人早就血流成河了。”


    李钰又“啧”了一声，“你看看你看看，动不动就是杀杀杀的，有辱斯文”，他强制性地把佛珠套上李弃的手腕，苦口婆心道：“还是带着吧，求点心里安慰，以后别一动口就打打杀杀的，外面的事也别让传到伤华耳朵里，小心弟妹被吓到。”


    被吓到？伤华会吗？李弃的眼神暗了暗，也忘了推拒李钰的佛珠了。


    李钰看到佛珠到了弟弟手上，总算放心了。


    事毕，看着李弃和伤华手拉手离去，他笑的像一个见证幸福的人，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不知什么时候，宋侧妃已经站到了李钰身边，她眼中流过笑意悠悠道：“这下放心了？”


    她把手搭上儿子的手臂，“小七现在也挺好的，他如愿了。”


    她再次试探道：“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必觉得自己从前没尽兄长的责任，是不是？”


    李钰听了，也扶起母亲的手，神色缓和，眼睫轻垂，轻缓道：“母亲不必忧心我，如今见着小七幸福，我也放心了。”


    …


    栖华院这边，虽然空了许久，但趁用膳这会儿，早已被收拾妥当，与离开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从王府正院侧厅到栖华院的这段路程，伤华任由被李弃牵着，自己则左看右看。


    一路上经过一个九曲长廊，又过一个拱门，到了一处小花园的时候，他停下了。


    手没被放开，还被举了起来，她觉得莫名，抬头去看李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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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看心里一紧，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眉眼寂寂，脸色沉沉，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手腕上，都没看她一下，平静地说：“华儿，你还要瞒着我吗？”


    听到这句话，她翘睫微微晃动，在檐下灯笼光影的照耀下，在眼下映出一个对称影子，也晃动着，宛如飞舞的蝴蝶。


    不过一瞬，她抬眉看向李弃，状似轻快地说：“说什么？我怕我说了你又要哭。”


    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嘴角微勾，手指攀上她的手腕道：“我是说，你镯子里藏了药的事，要藏到什么时候？”


    “还有那个什么贵妃与你有什么关系？”


    哦，原来是这事，搞得这么严肃。


    伤华颇神秘地凑到他耳边，得意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可是有些本事的，镯子里藏满了各种毒药，至于那个什么贵妃就是从前为难过我，没什么的。”


    她还晃了晃双手，清凌地“叮叮当当”声随之响起，


    “不仅如此，我还会毒理呢，你小心点。”


    这样还不够，还弄出一副“不听话弄死你”的张牙舞爪模样。


    这下，李弃是真笑了，他捏住她的脸颊晃晃：“不敢不敢，夫人是我的天，我万万不敢违抗你。”


    这什么话？她听着不由发笑，嘴巴嘟着喷了他一脸口水，见状，她又慌忙去擦，揉了李弃满脸。


    他一脸凌乱，额边碎发都遮住了眼睛，伤华大声笑他，还拿他发带逗他。


    跟在他们身后掌灯的婢女都躬身着，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心里也好奇世子妃为何笑成这样。


    “伤！华！”李弃咬牙切齿地大喊。


    她大感不妙，先跑为上。


    夜幕四合，伤华一袭青衣随着跑动翩然飞舞，满身的首饰丁零当啷作响，她身边掌灯的婢女生怕无灯世子妃摔倒，也跟着她跑动起来。


    李弃随即跟上，他身后的几个掌灯婢女也抬着灯跑起来，远处看着，花园小径上，点点橙光晃荡前进，前有少女清凌的笑声，后有少年追赶的急促步伐声。


    微风振起，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她跑累了，还没等他算账呢，自己就先服软道：“我累了，哎呦，脚好痛”，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嗡嗡地对身后的李弃说：“我脚好像崴了，好疼，你背我——”。


    李弃当然也看到了她眼里的狡黠，可他就怕万一，于是乖乖当起她的坐骑，背着她慢慢回去。


    伤华在李弃背上也不安分，晃着腿，哼着歌，他掂了掂她后问她：“你那什么毒理哪里学的？”


    她对着李弃的耳朵吹气道：“我从那群臭道士那里偷学的。”


    从前她无数次想过悄悄毒死那群道士，可她不能，一旦那些道士死了，她也活不了了，她也不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连累玉溪，后来国亡了，她想过去下毒，可是计划还没施行她就先死了。


    李弃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伤华继续往他耳朵吹气，往前探头，戳戳他的脸问：“想什么呢？”


    李弃回过神，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道：“在想，今晚的事情。”


    她歪头：“今晚什么事情？”


    李弃勾唇一笑：“你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