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宸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可温婧已经不再看他。


    歹徒头目狞笑一声，用力将林怡梦推搡开，粗鲁地反剪住温婧的双手，冰冷的匕首死死抵住她的脖颈：“傅总，爽快！那就后会有期了！”


    “傅总！”林怡梦脱困后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一旁的齐瑜立刻将她扶起。


    傅司宸却像根本没听到，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决绝的背影，那个被推向快艇的纤瘦背影。


    快艇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猛地冲入无垠的海面。


    而甲板上，一个戴低檐帽的男人默默看了眼疾驰而去的快艇，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刚才他差点暴露了，幸好那两个笨蛋把视线又引过去。


    快艇上，颠簸剧烈。温婧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和生理上的不适。腕上的绳索勒得很痛，但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温承范，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却能在网络世界里中屹立不倒的男人。


    他是否也曾无数次面对这样的凶险时刻？他是如何周旋、如何化解、又是如何……在刀尖上行走的？


    他到底闯过了多少道生死关？躲过了多少次明枪暗箭？为什么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这条路？


    想到这里，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决心，从她心底升起。


    她不能只是等待救援，或者坐以待毙。父亲未走完的路，她或许正在走；父亲遭遇过的困境，她必须自己面对。


    “你们老板给你们多少好处，值得你们冒这么大的险，同时得罪傅家和霍家？”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被风浪打散，但异常的平静，与周遭的混乱形成对比。


    挟持她的歹徒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娇弱的女人此刻还能如此镇定地说话。


    “闭嘴！少打听！”另一个歹徒恶声恶气地吼道。


    温婧极淡地扯了下嘴角，那弧度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怎么？怕我知道是谁？还是说，你们自己也不确定，事后能不能拿到全部的钱，或者……有没有命花？”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这些亡命之徒心中最隐秘的不安。干他们这行的，黑吃黑太常见了。


    头目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恢复了凶恶：“妈的，再废话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但温婧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迟疑，和他回看游轮时的那一眼愤恨。


    她不再紧逼，而是换了个方式，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他们听：


    “海上这条路可不好走。傅司宸已经报警，警方想必已经出动，霍家也不是好惹的，傅司宸……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选的这条撤退路线，真的安全吗？你们背后那位，有没有给你们准备第二条路？或者……只是把你们当成了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她的话音落下，船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海浪的拍击声。两个歹徒下意识地交换了眼神。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


    温婧不再多说。她微微合眼，像是在忍受恐惧，实则是在脑海中飞速整合刚才偷眼观察到的信息：船只的型号、大概的航向、这些人的对话口音、他们回看游轮的那一眼……。


    她在试图拼凑出幕后之人的模糊轮廓。


    后方，追逐已至白热化。


    “追！所有船只，给我追！绝不能跟丢！”傅司宸的嘶吼带着血沫般的暴怒。


    霍筱脸色冷峻，眼中更是滔天的怒意和焦灼：“所有直升机升空，给我盯死！温婧少一根头发，我唯你们是问！”他的快艇如银色闪电，率先冲出。


    海警在接收到傅司宸的救援就出动了，此刻正好碰到了逃窜的快艇。


    激烈的交火在海上展开。子弹呼啸。


    温婧听到外面的枪声和逼近的引擎声，知道救援到了。但她的心并未放松，反而提得更高，最后关头往往最危险。


    果然，歹徒头目在警方强光灯照射下，眼见突围无望，脸上闪过疯狂的绝望和狠厉，他猛地调转枪口，不再指向温婧作为威胁，而是直接对准了她的心脏！


    显然是要灭口！


    “妈的！既然跑不了，那你也别想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一声精准的狙击枪响。


    子弹来自霍筱方向快艇上的狙击手。歹徒头目应声倒下。


    几乎同时，傅司宸和霍筱不顾一切地跳上了摇晃的小船。


    傅司宸疯了一般冲向她，而霍筱则迅速清理残余威胁，并急切地看向温婧确认她的安全。


    绳索被傅司宸解开，露出了她腕上刺目的红痕。


    温婧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船上情况，确认危机解除，然后掠过一脸焦灼的霍筱，微微颔首示意。


    最后，那视线才落在傅司宸脸上，他眼中翻涌着巨大恐慌和后怕。


    但她的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没有依赖，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了然。


    “温婧……”傅司宸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就在她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时，傅司宸猛地伸出手，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触碰，而是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一把将她狠狠扣进怀里！


    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缠绕住她，用力到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才能阻止她的离开。


    温婧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坚硬的胸膛，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夹杂着硝烟与海风。


    她整个人僵硬了一瞬。


    “放开。”她的声音从他胸口闷闷地传来，没有激烈的挣扎，甚至没有明显的怒气，只有一种极致的冷淡和疲惫，像是在说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要求。


    但这冰冷的两个字，却比任何挣扎更能刺痛傅司宸。


    他反而抱得更紧，下颌抵在她冰凉的发丝上，倔强地一声不吭。


    温婧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只是任由他抱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她的沉默和不再挣扎，比任何反抗都更显疏离。


    一旁的霍筱看着这一幕，猛地转过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需要这疼痛来压制住将傅司宸撕开的冲动。


    他深吸了几口咸腥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拿出手机，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带着戾气的语调指示：“清理现场，封锁消息，立刻准备车和医生……。”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温婧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傅司宸感受到这细微的变化，手臂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一分，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终于，温婧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让傅司宸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傅司宸，”她再次开口，连名带姓，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最终宣判般的决绝，“你这样，很难看。”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落：


    “也……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