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一岁多的时候,他们就把我送回了乡下老家,扔给远房亲戚照看。直到我上大学才被接回来。”陆沉的语气始终很淡,“所以,从小到大,他们跟我都不亲近。家里有什么好事,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我哥。”


    池欢终于了然。


    陆沉也只是看似家境优渥的男人。


    “其实,我也没比好到哪里去。”


    鬼使神差地,池欢也选择在此刻剖开了自己的伤疤,像是为了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那个同样孤独过的自己。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没了五岁之前的所有记忆。”池欢看着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说,“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再嫁。但是……”


    “我继父是个喜欢酗酒、赌博的混蛋。在外面一有不如意,回家就会拿我和我妈出气。”


    “有一次,他赌博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连冬天的暖气费都交不起。他怕我妈骂他,就反过来污蔑是我偷了钱。”


    池欢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拼命解释,他却根本不听,直接抬手……给了我两耳光。”


    “就是那两下,把我打成了间歇性耳聋。”


    池欢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耳。


    那段记忆,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耳朵听不见,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界隔绝的玻璃罩中。


    为了能正常交流,她拼了命地学习唇语,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因为会错一句话,而招来对方不耐烦甚至鄙夷的目光。


    那种被当成异类和累赘的感觉,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她敏感的青春期。


    渐渐地,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人群,变得孤僻,越来越沉默寡言。


    以至于升入高中后,班里很多人都以为,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池欢,是个又聋又哑的残废。


    池欢沉浸在过往那酸涩的回忆里,眼神都黯淡了几分。


    陆沉看在眼里,伸出手,似乎想去握住她的。


    但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作一个轻柔的安抚,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是,那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那个继父对你很差,让你经历了那么多不公。可你看看现在,你靠自己挺了过来,还成为了小西眼中那个无所不能,最了不起的妈妈。”


    池欢抬起头,对上陆沉温润的眼眸,唇角勾起释然的笑意。


    “是啊。”


    就在这时,小西飞奔过来,一手拉住池欢,一手拉住陆沉,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兴奋地喊道:“爸爸妈妈,我们快去看大白鲸表演,要开始啦!”


    中午时分,京城温家寿宴正式开始。


    作为今天名义上的寿星,温正宏满面红光地走上主舞台,拿起话筒,先是说了一番感谢各位来宾莅临的冠冕堂皇之词,随后,他笑着将目光投向台下。


    “今天,我还要借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两位我最为看重的年轻人。”他声音洪亮,示意温妍和裴渡上台。


    温妍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提着裙摆,仪态万方地走上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旁面色淡然的裴渡,心中窃喜不已。


    只要过了今天,只要父亲当众宣布了他们的婚讯,木已成舟,裴渡再不甘心也得认!


    从今往后,她温妍就是裴渡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裴渡全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那平静的模样,反而让温家人觉得他一定会顾及情面。


    温正宏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正准备说出那句准备已久的说辞:“其实今天,除了是我的寿宴之外,更是小女温妍和裴渡的……”


    “温伯父。”


    裴渡冷声打断了他。


    “我能不能先说两句?”


    温正宏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他不好驳了裴渡的面子,只好强笑着将话筒递了过去:“当然。”


    裴渡接过话筒,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议论纷纷的宾客,最终,落回到温正宏身上。


    “首先,祝温伯父生辰快乐,福寿安康。”


    他开口,声音平稳,礼数周全,让刚刚提起心来的温家人又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话锋陡然一转。


    “其次,我想借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澄清一个误会。”


    “近来外界总有传闻,说裴、温两家关系亲近,有联姻的打算。”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脸色开始变化的温妍,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但事实上,这完全是误会。于我而言,我一直只拿温妍当妹妹看待,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话音刚落,全场死寂。


    紧接着,宾客们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席卷了整个大厅!


    温正宏和温妍直接僵在了当场。


    温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精心描画的妆容都掩盖不住震惊。


    他们费尽心机,想算计裴渡,来一出漂亮的先斩后奏。


    却没想到,裴渡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直接当着全京圈的面,把他们精心搭建的戏台子给掀了!


    眼见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成了看好戏的嘲讽,裴渡却漠然地将话筒交还给已经面如土色的温正宏。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温伯父,算计我之前,最好先掂量一下,你们整个温家,能不能承受得起我的怒气。”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足了戾气。


    温正宏喉头一哽,对上裴渡那双风雨欲来的黑眸,浑身一颤。


    他知道,裴渡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就这么,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刻,竟被那滔天的压迫感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渡没有再多看台上摇摇欲坠的温妍一眼,转身就走下台阶。


    颀长的身形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周身裹挟着生人勿进的寒气。


    所到之处,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宾客们纷纷噤声,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通路。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宴会厅门口时,裴建业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


    裴建业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怒火却清晰可辨。


    “你这是做什么?”裴建业努力维持着身为家主的威严,厉声质问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半点情面不留,让温伯父的脸往哪儿搁?”


    裴渡缓缓侧过身,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冷哼。


    “你们打着寿宴的幌子,算计着给我办订婚宴时,又何曾顾及过我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