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抬起头，秦欲白那冰冷而不带丝毫情绪的目光，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最后的挣扎。他站在原地，看着秦欲白小心翼翼抱着陆欢颜转身离开的背影，又缓缓低头，看向地上蓝若云那双至死未能闭合、写满惊愕与不甘的眼眸。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空虚瞬间席卷了萧远山的内心。


    过往与蓝若云相处的点滴、那些或许掺杂着利用却也真实存在过的情愫、以及最后自己亲手贯穿她心口的那一剑……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萧远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面对陆欢颜，更无颜留在云泽派。


    每一次看到陆欢颜，都会提醒他，他曾如何被蓝若云蒙蔽，甚至险些酿成大错，而云泽派的每一寸土地，都会让他不断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去意已决。


    数日后，云泽派大殿，气氛凝重。


    陆兴严听完萧远山平静却坚定的请辞，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被所有人称为天之骄子的弟子，如今却如此萧索孤寂，沉默了良久。


    殿内还有几位其他长老，闻言皆是面露复杂之色。


    萧远山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此次的事件与蓝若云牵扯甚深，但他最后手刃入魔的蓝若云，于大局而言，也算功过相抵。


    陆兴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此事并非全是你之过，况且你既然已经手刃了对方，又何须再因此事自责？”


    萧远山摇了摇头，打断了陆兴严的话，语气平静却没有回旋的余地，“掌门，我心意已决，并非全因蓝若云之事，而是弟子自身也需重新磨炼，留在派中，于己于人，皆非善事，还请掌门成全。”


    陆兴严看着他眼中那份沉寂如死水的决然，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去吧，云泽派，永远是你的故宗，若在外倦了，想回来了，宗门……随时欢迎。”


    “多谢掌门。”


    萧远山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完整的弟子礼，然后毅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大殿，再也没有回头。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的阳光中，将这些年他在云泽派的所有过往，一并带走了。


    与此同时，各派弟子也陆续收拾好心情，带着伤亡同门的遗体和被俘的邪修，准备返回各自宗门。


    清幽派的程晓在离开前，磨磨蹭蹭地找到了秦欲白。


    她依旧是那副傲娇的模样，下巴微抬，眼神却忍不住往被秦欲白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陆欢颜那边瞥。


    “喂，秦欲白，”她的声音有些冷意，“别误会，我才不是关心她！只是……只是她要是真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我还没有算清我跟她之间的旧账呢！”


    秦欲白眸光清淡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程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继续道，“所以她要是快不行了，或者遇到什么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们清幽派别的没有，稀奇古怪的丹药和保命法子还是有一些的！听见没有！”


    这番别别扭扭的关心，让一旁的火麒麟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秦欲白倒是面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好，若有需要，定会告知程师妹。”


    得到回应，程晓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是脚步略显匆忙，耳根似乎也有些微微发红。


    ……


    云泽派，陆欢颜的居所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欢颜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心口处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她还顽强地存着一丝生机。


    元清丹一直不断温养着陆欢颜的身体，加上秦欲白不断输入的灵力，勉强吊住了陆欢颜这口气。


    只是，这虽然阻止了陆欢颜生机的彻底流逝，却也无力让她好转。


    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漏了底的容器，再多的灵丹妙药灌进去，也只能缓缓流失。


    陆兴严素来刚毅，但这几日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鬓角竟生出了些许白发。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寻来了无数珍稀的续命灵药、请来了各方知名的丹道圣手甚至医修大家，但所有人查看过后，皆是摇头叹息。


    “陆掌门，欢颜心脉受损之重，实属罕见，能保住一线生机已是奇迹……非我等手段所能挽回，恐怕……需要真正的机缘……”


    机缘？虚无缥缈的机缘，如何能救他女儿的命？！


    秦媛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陆欢颜床边，小心翼翼地用灵液润湿她的唇瓣，将最好的固本培元丹药化开，一点点喂进去，哪怕知道作用微乎其微，也依旧固执地重复着。


    “陆师姐，你醒醒啊……你看，秦师兄给你找来了三清瓶，听说里面的灵气能温养神魂呢……”


    “陆师姐，今天天气很好，你院子里种的花好像要开了，你起来看看好不好？”


    她不停地说着话，仿佛这样就能将陆欢颜从沉睡中唤醒。


    而秦欲白，几乎成了陆欢颜床边另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处理完必要的宗门事务后，所有的时间都守在这里。


    日夜不息地为陆欢颜输送灵力，翻阅古籍寻找可能的方法，凝视着她苍白无力的脸庞。


    他本就清冷，如今更是沉默寡言，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担忧与低沉。


    秦欲白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下去，下颌线条越发清晰凌厉，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向陆欢颜时，依旧带着不曾动摇的执著与温柔。


    “我会找到办法的，”秦欲白时常低声对她说话，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而处于深度昏迷中的陆欢颜，她的意识却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最初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心口的剧痛如影随形。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而强大的牵引力。


    她的意识仿佛轻盈了起来，穿越了层层迷雾，最终落入了一个仙光缭绕、灵气充沛到难以想象的陌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