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的生态监测站亮起第一盏夜灯时，沧正在调试引力波探测器。


    他的左手食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敲击，机械指节与金属表面碰撞出清脆的回响  ——  这具生化躯体已经用了五年，翡翠铃碎片改造的义眼能直接读取星图数据流，右臂的水树神经接口甚至能与地球的共生网络实时共鸣。


    “沧哥！胖爷我给你带了新烤的海稻饼！”  王胖子的大嗓门从气闸门传来，这家伙硬是把监测站的厨房改造成了星际烧烤摊，机械胃上还缠着水树藤蔓，据说能过滤宇宙射线，“蓝漪姐刚才发消息，说水树顶端结了颗蓝晶果，让你有空回去尝尝。”


    沧回头时，正看见胖爷的机械臂卡在烤箱里，冒出的青烟把火警警报都触发了。铁手罗刹的全息投影骂骂咧咧地跳出来，机械爪一把薅住胖子的耳朵：“上个月刚换的线路！再搞事就把你扔去清理陨石带！”


    监测站的走廊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沧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回窗外  ——  地球像颗蔚蓝的玻璃珠悬在星河中，赤道附近的共生水树带泛着淡绿色的光，那是蓝漪归隐的地方。


    五年前她褪去水晶义肢时，独眼里没有不舍，只把半片冰晶塞进沧的掌心：“监测站的星图数据库，我留了个后门。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把这个嵌进主控台。”  当时水树顶端的花苞正好绽放，淡蓝色的花瓣上，隐约能看见她新生的人类右臂轮廓。


    深夜的观测室里，沧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胸口的翡翠铃纹身  ——  那是用最后一块碎片的能量纹上去的，纹路里流淌着淡青色的光。他的机械指腹轻轻抚过  “澜”  字的刻痕，义眼里突然闪过一阵雪花屏。


    窗外的星河开始扭曲，无数光点凝聚成模糊的人形：银白的机械半身泛着蓝光，晶体手臂上开着细小的蓝花，正是小满的轮廓。她对着沧歪了歪头，指尖在空中划出  “潮生”  两个字，随即化作星尘消散在月球尘埃里。


    “又看到她了？”  蓝漪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传来，背景里有水树沙沙的响动，“昨天水树的根须告诉我，深海里有动静。”


    沧调出深海探测器的实时画面。马里亚纳海沟底部，那些曾聚集成盖娅胚胎的种子群，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最中央的种子突然裂开，一枚人类的右臂从光团中缓缓浮起  ——  皮肤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腕上还戴着半串水晶手链，正是蓝漪当年失去的那只人类手臂。


    手臂在海水中悬浮片刻，突然化作无数光粒，顺着水树的根系沉入更深的海沟，只留下串手链在原地旋转，像个等待主人的信物。


    “她把最后的人类特征还给大海了。”  沧关掉画面时，发现自己的机械眼眶有些发热，“监测站的年度报告显示，全球共生率已经达到  89%，那些半机械改造的孩子，现在能在水树顶端的云层里放风筝。”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蓝漪低低的笑声：“记得告诉孩子们，风筝线要用水树的气根做，不然会被宇宙射线烧断。”


    挂掉通讯的凌晨三点，引力波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沧冲到主控台时，屏幕上的星图正被一片墨色的阴影吞噬  ——  那是从仙女星系方向涌来的黑暗物质，流动的轨迹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正朝着太阳系缓慢收紧。而在阴影的源头，一个微弱的信号正在重复发送，频率与当年盖娅的星门完全一致。


    【警告：收割者提前苏醒，坐标已暴露  ——  盖娅】


    “盖娅……”  沧的机械臂突然攥紧，义眼里的翡翠铃碎片爆发出红光，将黑暗物质的轨迹放大。阴影在星图上凝聚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额头的晶体纹路，嘴角的嘲讽弧度，赫然是云无涯的模样。


    监测站的警报声刺破寂静，王胖子举着半块海稻饼冲进来，脸上的油光还没擦干净：“咋了咋了？是不是又有外星烧烤送上门了？”


    沧没有回答，只是将蓝漪给的半片冰晶嵌进主控台。


    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段加密视频：蓝漪站在水树顶端，新生的人类手臂正抚摸着一枚蓝晶果，身后的星空隐约可见盖娅的虚影。她的独眼里没有惊慌，只有平静的微笑：


    “知道你会收到这条消息。黑暗物质不是云无涯，是盖娅用自身程序困住的收割者残魂。它把它们引向这里，不是为了毁灭，是想让我们……  完成最后的共生。”


    视频的最后，蓝漪抬手对着镜头挥了挥，她的人类手腕上，凭空多出了半串水晶手链，正好能与海沟里的那串拼合。


    警报声渐渐平息，黑暗物质的流动速度明显放缓，仿佛在等待什么。沧看着屏幕上云无涯的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突然想起老海叔刻在青铜匣上的那句话：


    “人心即沧澜，潮起自有声。”


    他伸手按下通讯器的全员呼叫键，机械与肉体融合的声音在寂静的监测站里回荡：


    “准备好风筝线了吗？该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了。”


    窗外的星河依旧璀璨，地球的潮汐声顺着通讯器传来，与月球的风一起，谱成了新纪元的第一支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