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胡蝶10

作品:《请勿火化,谢谢

    胡蝶生性骄傲,爱时将人捧上云端,恨时也能毫不犹豫地将其碾在足底。


    此刻,她看着关护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如同一幽魂藏入梦境的薄纱中,她扭头不去看年轻的自己,又不想去看自己那些过往,不愿意见到那个深陷温情陷阱而不自知的自己。


    她明明已经不想追究,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清楚地看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沦落至那般田地的?


    又或者……这并不是她的梦?


    胡蝶看着关护身上隐约的蓝光,心中有了猜测。


    此地的迷雾缓缓散去,景象逐渐清晰,那是距离她死亡不久前的一场边城马会。


    天高云阔,草场微黄,边城的各家夫人们皆骑着骏马,策马奔腾,马镫上镂刻的花样是最新从关内传来的时兴款式,是用掺了黄铜做的,金光闪闪漂亮极了。


    胡蝶的身边依旧被喧闹包围,涌上来的莺莺燕燕们将她那一身利落红装的身影几乎淹没。她们迎着她脸上惯常的、略显疲惫的笑意,热络地将手中各式物件递到她眼前。


    她们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这位大忙人请来。


    以往胡蝶总是这边巡视铺面,那边察看镖路,忙得脚不沾地,何曾有闲心参与这等消遣。


    递到她面前的礼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北方新得的雪白大氅,毛色油亮的狐皮领子,湘西巧匠制作的鲜艳绢花,还有那号称是鲁班后人亲手制成的机关木匣……


    都是一些奇巧别致却实用性不高的玩意儿,主打的就是一个新奇罕见。


    姑娘们深知胡蝶心软,年岁稍长些的还特意带上了自家孩子,也将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塞到她面前,笑着让她抱抱。


    胡蝶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浅笑,此刻更添了几分无奈,却也从善如流地接过那软乎乎的小身子,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发顶。


    "你们今日倒是好兴致。"胡蝶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侧头就着翠儿的手咬了一口刚烤好的、香气四溢的烀饼,无奈地打着手语,"我听你们说得那般严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竟是骗我来秋游……"


    她抬眼望了望漫天的黄沙与秋色,又迎着夫人们殷切的目光,低头啜饮了一口浓郁的黑茶,眼底难以掩饰地泛起一丝疲惫,再次比划道:"城里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处理……"


    夫人们却仿佛没看见她的手势,依旧熙熙攘攘地娇笑着,声音清脆如铃,七嘴八舌地闲谈打趣,并不接她关于事务的话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她身边凑。


    瞧吧,胡蝶果然是不好反抗的,最终也仍是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喜不喜欢?"一位夫人亲昵地靠在她肩头,嗓音软糯地嘟囔着,"那些繁琐事情,让男人们去忙活便好了,你每日这般操心,眼见着都清减了许多。"


    她的话并未立刻得到回应,其余的人便也笑着挤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间看似满是关切与体贴,实则不着痕迹地将她所有的推拒与疲惫,都柔柔地堵了回去。


    胡蝶渐渐停下了打手语的动作,垂首听着她们讲话,她时不时应答,似乎是听得很认真,然而,某种细微的不安如丝线般缠绕、拉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她们急切地展示着自己的热情与关切,仿佛生怕动作慢了一分,眼前这个人就会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溜走,再也留不住。


    所以哪怕是哄着、骗着,也总想要见上一见。


    胡蝶看着她们的身影,眼底难以掩饰惆怅,谁能想到那居然真的是最后一面呢?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关护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幻影身旁。


    在这个属于她的梦境里,他看着她珍重而又带着一丝怀念地望着这喧闹的假象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幻影冰凉的手指。


    "胡蝶……"


    关护低唤,只感觉她的手摸起来没有一丝暖意,冷得像边城深秋的夜石。


    关护记得这些人,她们是胡蝶从小在边城的玩伴,小时候就经常簇拥着她四处玩闹。


    "那时候……你很难受吗?"他的声音干涩,手掌有着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


    他拉着对他毫无反应的胡蝶的手,目光一点点扫过她过分消瘦的肩膀、隐在宽大袖袍下的纤细手腕,"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那个在场的人都仿佛睁眼瞎一样瞒着的事情,就这么被他直白地说了出来。


    胡蝶远远看着,冷漠地看着。


    关护心乱如麻,胡蝶是练武多年的人,身手敏捷,动作怎会变得如此迟钝?


    方才甚至连一个毫无武力的妇人凑近都险些未能避开。


    她要么是心灰意冷不想避,要么……就是已经痛得没有力气去避了。


    而此刻,关护看着胡蝶含笑的侧影,只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病的?


    关护回来得太少了,他找不出她生病的节点,为什么寄过来的信里面没有一句提到自己的身体呢?


    还是说,她如他曾经或许暗自期望过的那样,变得成熟了,学会了体谅他人?


    可她又是何时学会的?


    关护的喉咙像是被沙砾堵住,紧绷得发痛。


    他的变化是在新婚之后吗?在他转身离开的岁月里,被迫早早学会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幻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如同烟雾那样穿透了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从未映出他的模样。


    他是个局外人。


    边城的天色一点点暗沉下去,胡蝶等到夕阳彻底沉入沙丘,把最后一个朋友送走,才独自走到边城的胡杨树下,扶着粗糙的树干,猛地弯腰,将方才勉强咽下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用袖口胡乱擦了擦嘴角的污渍,待听到翠儿寻来的脚步声,又立刻强撑起身,脸上恢复成那般若无其事的模样。


    关护站在此刻梦境中这个看似无恙的胡蝶身边,忍不住低吼出声:"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该做的是立刻去休息!是去找大夫!而不是在这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梦境中,那个历史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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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按着既定的轨迹运行,对于他的波动一无所知。


    胡蝶穿过层层纱幔,站在他身边,眉眼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厌倦,说道,"你好吵。"


    关护猛地定在原地,如同被冰水浇透,喉咙干涩沙哑,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甚至连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微的举动就会惊扰了什么。


    只能僵硬着身体陪着她看下去,梦境中的画面流转,过去的胡蝶虽然极力掩盖着虚弱,但面对翠儿细致的关怀时,回应间依旧透出些许难以掩饰的磕绊与力不从心。


    直到终于回到府中,屏退了所有人,她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不堪地倒入床榻,将自己埋进厚重的被衾里。


    她没有睡在与关护共同的寝室,而是宿在了成亲前的旧日闺房。


    眼眸细细掠过屋内熟悉的摆设,幼时练字的小案、及笄那年父亲送的铜镜、墙上挂着的褪色弓袋……最后,目光落在那堆夫人们送的礼物上。


    她一件件拿起来,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细摩挲、品鉴,她许久都未曾这般,容许自己流露出一点少女般的心绪。


    此刻竟罕见地带着几分鲜活的气息,独自一人对着那副精巧的七巧板摆弄了许久,指尖在冰凉的木块间流连。


    "她们……没能全部熬过蛮夷那场入侵。"胡蝶忽然再次开口,眼底倾泻而出的悲伤浓重得几乎让关护感到窒息,"她们说什么事情交给男人做就好了,但是却从未想过要躲在男人身后求保护。战起时,都拿了武器冲出家门……"


    她顿了顿,"我醒来后,一家一家地去找过了,她们之中……只有几人还活着。"


    "……"


    她看向关护,目光清冷如刀:"关护,你不该在这里,这些我珍藏的记忆,你为什么要看?你又想要毁了她们?"


    "不……不是。"


    胡蝶并不听他辩解,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随即转身,决绝地走向梦境更深的黑暗处,那里是关护无法踏足的禁地。


    梦中是一片又一片的记忆碎片,关护不敢追上去,只能被困在这不断循环的梦境碎片里,一次又一次,无力地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上演着过往。


    胡蝶不在了,他嘶吼、质问,却无人应答,如同被隔绝在时间之外的幽灵。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片深处的黑暗似乎微微亮起,紧接着,关护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出了梦境!


    那些嬉笑娇嗔的人影也如泡影般骤然消亡。


    关护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骇人的血丝,仿佛身体也彻夜未眠。


    他颤抖的手指抚摸上喉结,他调动自己舌根,试图发声,可是依旧是空的,任何试图发声的努力都只能化作破碎嘶哑的"啊啊"声。


    愤怒与绝望瞬间攫住他,他猛地挥袖,将桌案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瓷器在他脚边迸裂成无数碎片,飞溅起冰冷的水渍。


    他如何挣扎?


    就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在嘲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