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安的头发在大火中烤焦了，现在只能顶着一头毛毛躁躁的小炸毛，加上她这些天一直在山地上、坟茔边摸爬滚打，衣服也脏兮兮的，此时又是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态缩在角落中，看上去怪可怜见的。


    灵汐对这“绑架小孩”的指控颇感无语，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没有绑架她，正相反，我救了她的命！”


    面对伊木质疑的眼神，灵汐勾勾手唤来杨世安：“来，你来说说，我有绑架你吗？”


    杨世安被灵汐引着坐到桌边，怯生生道：“姐姐没有绑架我，是姐姐救了我……”


    灵汐得意地提起一边嘴角，朝伊木挑挑眉，给他一个“我说了吧”的眼神。


    伊木捋了捋耳边的小辫子，开口却换成了赫缇语：“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救人的！说实话，你去干嘛了？”


    灵汐对这耸人听闻的说法大为震惊：“你从哪里来的这种成见？”


    伊木滚瓜流水地倒豆子：“可能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正在跳崖自杀，而你在崖底接住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差点压坏我的瓜’，第二句就是‘想跳崖的话麻烦往下游走两步，别影响我在小溪冰甜瓜’！然后就把我送回崖顶了！”


    灵汐仔细回想，事情经过大概是这样没错，但是，“抹黑，你绝对是在抹黑我！我当时绝没有这么冷冰冰！我明明是在和你好好商量！”


    伊木：“商量让我跳崖时往下游走走再跳吗？你个冷漠无情的女人！”


    灵汐摊开双手：“我只是想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万一你已经想好了要去死的话，我当然要尊重你的决定啊！我当时只是个路人诶，也不太好干涉你这么重要的人生抉择吧？”


    “你还真是会美化自己啊！”伊木简直难以置信，“我才没有抹黑你，我记得太清楚了，我没再跳崖就是因为想活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顶着那么美丽的一张脸吐出那么冰冷恶毒的话！”


    灵汐都已经蓄起要和他激情对峙的气势了，听到“美丽”二字又决定宽容大量一次：“那你活下来也要感谢我啊，不客气~”


    伊木一噎，撇撇嘴道：“虽说也没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独自消失这么多天去救一个小孩？太可疑了，你到底去干嘛了？连渡沙都联系不上你？”


    “我就是去救人了啊，不信你问渡沙！”伊木目光如电，灵汐口风一转，“不过，确实收了点好处……”


    “我就知道！”伊木极力后仰，拿出一根手指对着灵汐指指点点。


    啪！


    灵汐拍掉指指点点的手指，转问正事：“渡沙这几天怎么和青竹语说的？就外面那个人，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一说这个伊木就来劲了，风姿妖娆地舞了舞手臂，“多亏了我！渡沙说你生病了，拖了两天后他非要进来看看，多亏我神兵天降，穿上纱衣藏在床帐之中小露了一下我的香肩，就把他骗过去了。快谢谢我，不准再凶我了！”


    灵汐无奈道：“好好好，谢谢你。等等，你穿的我的衣服吗？”


    “那不然呢？”


    “给我洗干净。”


    “我就穿了两次！”


    “两次？那你给我买新的吧。”


    “老板，你奸商啊！”


    .


    没过多久，两道脚步声靠近房间，灵汐将另外两人塞到屏风之后，脱掉外衫坐到床上。


    咚咚咚——


    “小姐，监律使来看你了，你醒了吗？”渡沙故意拖延，想给伊木换装的时间。


    静静等了片刻，渡沙正要抬手推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露出灵汐苍白的脸。


    门外正是端着饭菜的渡沙和一脸严肃的青竹语。


    “你……”渡沙及时咽下那句“你回来了”，“小姐，你醒了！”


    “对，今天终于下得来床了。”灵汐遭受反噬，刚刚才吐了一口血，此时面色苍白，双唇失色，再加上刻意放低的气音，倒真是一幅病恹恹的样子。


    青竹语看着虚弱的灵汐不免生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病病了这么多天？”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遭报应了吧。”灵汐也没想到合适的病因，只能随口胡诌了。


    青竹语：“还是不让我看看吗？”


    灵汐将头往门框上一歪，道：“真不用了，我很快就好了。”


    “为什么？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吗？”


    “那可多了去了……”


    青竹语：？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让你看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多睡儿呢！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青竹语看她的面色不似作假，这些天筑起的怀疑也逐渐摇摇欲坠。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的状况。”


    “哦，那你看到了，回去吧。”


    虽说看起来是那么回事，但青竹语直觉这里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越过灵汐头顶向屋里瞟了一眼，并不宽敞的门缝中只能瞥见些静默晦暗的室内光景，并无异常之象。


    “喂，有点礼貌好不好，女孩子的房间不要随意窥探！”灵汐不悦地打断青竹语的窥视。


    青竹语收回目光，耳朵尖烧了起来，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拿出备好的一袋草药递给灵汐，只说了句“一些常用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渡沙赶忙进屋，关门落锁，担忧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灵汐摆摆手：“没事，被反噬了而已，死不了的。”


    .


    灵汐给渡沙和伊木简单说了来龙去脉，隐去了自己将杨弋收为契灵的部分，又介绍了杨世安给两人认识，这才得空倒了一碗渡沙端来的鸡汤润喉。


    汤中放了山蕈，即使只放了粗盐调味，也鲜美异常。


    渡沙垂着头静静听着灵汐的讲述，直到灵汐喝了口汤，才指着地板问道：“这是你的血迹吗？”


    灵汐瞄了眼地上的血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尽力用轻松的口吻道：“哦，是，我得静养一段时日，只要不用大型巫术就没事的。”


    渡沙从不质疑灵汐，只点点头记下了这条，又一板一眼地讲起了灵汐不在的这些天发生了哪些状况。


    “苍离找你应该是因为赫戏离家出走了，他多次来信问赫戏有没有来找你，我已回信‘并未’了。”


    灵汐真的开始头疼了，甚至生出种“当初就该听赫戏的不要和她哥相好”的荒唐想法，现在自己和他们兄妹的关系有点太复杂了。


    赫戏从始至终是自己好友，这点毋庸置疑，复杂就复杂在苍离身上了。


    自己和苍离相恋时，几人好得像是一家人，但自己和苍离分手后，又不可避免地卷入他们兄妹家事，就太尴尬了。


    灵汐手指一遍遍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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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心，试图抚平蹙起的褶皱，还没想好应对之法，渡沙就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处理，牡丹这些天也多次来信说她有急事找你，我问她什么事，她不肯说，只说必须亲自见你才能说。”


    灵汐觉得自己大概是触发什么因果了，要不然怎么才回到姜国没多久，故人们就一个个都找上门来了呢？


    自己当初离开无尽夏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姜国，在大荒走了一圈后，如今又回到起点。


    先是杨氏叔侄、夜枭，又是赫戏、苍离、牡丹，哦对了，还有一个直接传到自己卧房来的伊木，以前认识的人怎么都一股脑地出现了呢？


    是因为分别时没有好好道别吗？虽说自己的道别都很简单，但也都道了别啊……


    是有什么未了之缘吗？怎么突然被集体清算了？真是有些诡异的巧合了。


    但不管怎样，牡丹能这么说，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牡丹，我会为传送阵连接一个新锚点，你用新锚点启动阵法，坐到阵法上就能传送过来找我了。』


    这也是参考了伊木敢为人先试出来的办法。


    灵汐看着桌上阵纹，食中两指一下一下点在桌面上，有些犹豫。


    让牡丹直接传来这里，那传送阵的事就很容易暴露了，青竹语定能猜出她利用阵法逃脱监管的事，更何况还有杨世安和伊木……


    于是灵汐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牡丹的新锚点连到了山神庙旁的阵法上，又让伊木带着杨世安也传去那边，让他们带着牡丹一起在山神庙等自己。


    灵汐指着杨世安叮嘱伊木：“记住，她是你在路上捡的，你不知道怎么办，所以送来给我。”


    又转头叮嘱杨世安：“你就假装第一次见到我，记住了吗？”


    再传信给牡丹，让她一会儿说自己是千里迢迢来找自己，莫要提传送阵的事。


    这三处阵法都是早已画好的固定阵法，单单启动阵法对灵汐来说易如反掌，但给牡丹远程添加新锚点还是费了些力气，待一切事毕，灵汐鼻间还是淌下一道鲜红血痕。


    渡沙担心地扶住灵汐，擦去血迹，关切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灵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带着渡沙出门去了。


    “你要去哪儿？”


    灵汐刚走到院中阳光下，青竹语便像影子般如期而至。


    .


    再次带着青竹语绕路来到山神庙，灵汐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真是给自己找罪受，这种虚弱的状态还不肯暴露传送阵的事、硬要带着青竹语绕山路，灵汐都不知道自己图什么，真是有点后悔了。


    进了山神庙，果然看见三道身影——一个略显潦草、神态局促的孩子，一个穿着异族服饰、似笑非笑的男子，一个红裙绮丽、妆容精致、面若娇艳芙蓉、身似婀娜柔柳的女子，自然就是杨世安、伊木、牡丹三人。


    牡丹见了灵汐，当即绽开笑容，眼睛弯成一双勾人的月亮，又像一只明媚蝴蝶飞到灵汐身边，牵住灵汐双手摇啊摇，兴奋道：“桑格姑娘，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亲眼见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桑……格？”青竹语疑惑道。


    灵汐咽了下口水：“行走江湖，你懂的。”


    牡丹：？


    伊木也冷笑着来添乱：“老板，你不是叫乌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