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的弟弟老实巴交，车开得却极稳，也极快。


    窗外的山林叠翠飞速倒退，渐渐被钢筋水泥的城市轮廓取代。


    林雪薇坐在后座，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上面是两个小时后从云湖市飞往兴泰市的航班信息。


    ——尚有余票。


    她指尖在“购买”按钮上重重一点。


    随后的一切就像快进的电影。


    林雪薇冲进酒店，把房卡往台上一拍：“退房，有急事。”


    酒店前台的服务员瞪大了眼睛，“林小姐，您这是……采风结束了？”


    要知道，顾怀那个大明星的团队前天就撤了，这位漂亮的摄影师小姐特意留下，说是要逛风景采风。怎么这才一天，跟火上房似的要走？


    她的问话连林雪薇的背影都没追上。


    林雪薇甚至没心思叠衣服，直接从衣柜里扯出来，团吧团吧塞进行李箱。昂贵的摄影器材被她用最快的速度拆卸，塞进防震包。


    “嗷呜！”


    一只毛茸茸的柯基从床头柔软的被褥上跳下来，用屁股不满地蹭着她的小腿，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控诉。


    “元宝，别闹。”林雪薇把它捞起来，不由分说地塞进宠物航空箱，“听话，咱们得去救个笨蛋。”


    小家伙也许是感受到了主人情绪里的焦躁，只扒拉了两下箱子的网格门，就乖乖趴了进去。


    退房，上车，直奔机场。


    整个过程林雪薇的大脑都只有一个念头：“得快点到陈宇飞那里。”


    机场航站楼前，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王丽从副驾探出头，扒着后座车窗，那张朴实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位林小姐接了个电话，整个人就跟点着了的炮仗一样。


    那双平时看山看水、沉静得像一汪清潭的眼睛，此刻全是压不住的火。


    “林小姐！”王丽嗓门都大了几分，“老话讲，吉人自有天相！你那个朋友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随时打我电话，千万别客气，听见没？”


    林雪薇背着沉重的摄影包，单手提着元宝，闻言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着王丽那张真诚关切的脸，那股横冲直撞的焦躁忽然就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撞了一下，鼻尖没来由地发酸。


    “知道了，王姐。”林雪薇用力点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和锅哥也多保重。等我把那笨蛋捞出来，一定再回来看你们，到时候让锅哥给我做好吃的！”


    “哎！那说定了啊！一言为定！”


    告别了王丽，林雪薇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人潮涌动的候机大厅。


    两个小时后，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撕裂云层。


    机舱里冷气很足，林雪薇要了条毛毯盖在腿上，强迫自己冷静。她闭上眼，意识瞬间沉入系统中。


    那里，关于【陈宇飞】的词条，已经自动刷新了。


    【姓名：陈宇飞】


    【状态：一只脚已踏入地府（黑云压顶，死气缠绕）】


    【当前遭遇：家族弃子、商业诈骗受害者、巨额负债人。】


    【详细背景：作为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之一，长期遭受叔伯排挤，被亲生父亲视为“扶不起的阿斗”。为证明自己，孤注一掷投入新项目，却被设计陷入连环商业骗局。不仅输掉了家族核心资产，更背负了数亿债务。】


    【关键打击：其深爱的女友实为竞争对手安插的商业间谍。在陈宇飞最信任她的时刻，卷走了最后的翻盘资金，并公开了陈宇飞的商业机密，导致其身败名裂。】


    林雪薇的视线死死钉在那行“深爱的女友实为间谍”上，心脏钝痛之后，是涌上心头的怒火。


    她还记得，那个总爱发红包的唐门经常被大家调侃，笑他是“唐僧肉”，让他别那么傻，小心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那个大男生总是执拗地反驳：“我又不傻！再说，我有钱，可我也有真心啊。真心换真心，我就不信这世上全是图我钱的！”


    傻子。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林雪薇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用掌心的刺痛来缓和心头的愤怒。


    她能想象到，那个骄傲得像只孔雀、其实内心单纯的男人，在发现自己深爱的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在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时，会是怎样的绝望。


    信仰崩塌，不过如此。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


    “陈宇飞……”林雪薇看着窗外被夜色吞噬的云层，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给我撑住。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当年在帮会里被大家调侃成‘唐僧肉’，还傻乎乎地满世界发红包的黑历史，写成万花谷的《离经易道冤种传》，每年清明在你坟头念给你听。”


    飞机落地兴泰市时，已是华灯初上。


    舱门打开，一股湿热粘腻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堵在胸口。


    林雪薇没有片刻停留，把元宝寄存在了机场的宠物托管中心——接下来的地方，不适合带着宠物。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是个嚼着槟榔的中年男人，瞥了她一眼。


    “高思区。”林雪薇看了一眼系统定位，报出了一个更精确的地名，“夜色酒吧。”


    司机嚼槟榔的动作一顿，透过后视镜多看了她两眼。


    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身米白色运动装，扎着高马尾，戴着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怎么看都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妹子，去那种地方？”司机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高思区那边乱得很，又是晚上，你一个人……”


    “师傅，麻烦开快点，我赶时间。”林雪薇打断了他，语气虽然礼貌，却透着股冷硬。


    司机耸耸肩，不再多话，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车子驶离主城区，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密集的“握手楼”取代，闪烁的廉价LED灯牌将街道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洗脚城、KTV、烧烤摊……混杂着劣质香水和油烟的味道，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


    这里是高思区，兴泰市著名的“三不管”地带，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颓废和躁动的气息。


    林雪薇握紧手机，脑海里的系统地图上，那个代表着陈宇飞的红色光点，就在前方不远处，正微弱地闪烁着。


    系统地图上，那个代表着陈宇飞的红点，就在前方不远处。


    “到了，前面进不去车，你自己走两步。”


    出租车在一个巷口停下，司机根本就不想多停，收了钱就一溜烟跑了。


    林雪薇背着包，站在巷口。


    这里灯光昏暗，地面潮湿，散发着一股泔水和劣质香水混合的味道。不远处，“夜色”酒吧巨大的招牌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冶的紫光，震耳欲聋的重低音隔着厚重的隔音门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门口站着几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女，手里夹着烟，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林雪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格格不入的装扮，深吸一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她挺直了脊背，大步走了过去。


    “哟，这谁家的小白兔迷路了？”门口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吹了声口哨，伸手想要拦一下。


    林雪薇脚步未停，眼神冷冷地扫过去。


    【气运视界】开启。


    经过磨砺的精神力带着无形的煞气。


    黄毛的手僵在半空，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借过。”


    林雪薇冷冷吐出两个字，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


    “轰——”


    一股巨大的声浪瞬间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


    混杂着酒精、汗水、烟草和各种不知名香料的浑浊空气，呛得林雪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舞池里的人影疯狂扭动，在闪烁的灯光下如同挣扎的鬼魅。


    林雪薇强忍着不适，站在入口处的阴影里，迅速开启了【气运视界·索敌模式】。


    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褪去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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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


    舞池中那些扭动的人影，变成了一团团驳杂的气团。代表欲望的粉色，代表狂躁的红色，代表沉沦的灰色，交织在一起，污浊不堪。


    她的视线快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酒吧最深处的角落。


    那里，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死气，正孤零零地蜷缩着，像一个不断塌缩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自身最后的光芒。


    而在那团黑气周围，几团暗红中夹杂着黑丝的恶意气运，如同盘旋在尸体上空的秃鹫，不时俯冲下去，兴奋地啄食一口。


    找到了。


    林雪薇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拨开人群，逆着那些疯狂舞动的人流，朝着那个角落艰难地挤过去。


    越靠近，卡座里的污言秽语就越清晰。


    “喝啊！陈大少爷，怎么不喝了？你以前不是号称千杯不醉，拿一万八的黑桃A漱口吗？”一个轻浮的男声响起，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哈哈哈，李哥你可别埋汰他了，他现在就是条丧家犬！公司都被封了，听说连他马子都跟着别人跑了！”


    “啧，那也得有点狗的样子嘛。来，陈宇飞，把这壶干了，今晚这桌酒钱，哥哥我替你结了，怎么样？”


    一阵刺耳的哄笑声爆发开来。


    林雪薇终于挤到了卡座外。


    她看见了那个被围在中间的人。


    那个曾经在游戏截图里意气风发、穿着一身灿金外观的唐门少爷，此刻正烂泥般陷在沙发里。


    他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领口被扯开，露出的锁骨瘦得骇人。那张脸浮肿惨白，眼窝深陷，青黑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像个潦倒的流浪汉，只有外轮廓还能看出一丝往日的俊朗。


    他的眼神空洞涣散，像一潭被搅浑的死水，对周围的羞辱毫无反应，只是伸出手，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姿态，端起了面前那个装满了酒的玻璃扎壶。


    那扎壶里，混杂着几种烈酒，甚至还漂浮着几截烟灰。


    “喝！喝！喝！”周围的人兴奋地拍着桌子起哄。


    那个被称为“李哥”的男人，一只脚踩在茶几上，正拿着手机录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狞笑：“快点啊陈宇飞，别磨叽！喝了这壶，那一万块钱的酒钱就一笔勾销，不然……哼，你今晚怕是走不出这个门！”


    陈宇飞的手抖得厉害。


    但他还是缓缓地将那个肮脏的扎壶举起来，送到了嘴边。


    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屈辱，也放弃了尊严，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等待着一场荒唐的解脱。


    笼罩在他头顶的黑气，在这一刻猛然翻涌，化作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颅，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就要将他最后一点生机吞噬殆尽！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极速下降！意志力正在崩溃！】


    系统的红色警报在林雪薇脑海中尖锐地炸响。


    “啪！”


    一声清脆炸裂的巨响，瞬间压过了全场的重金属音乐。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


    陈宇飞手中的扎壶被人从侧面一巴掌狠狠拍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那个李哥脚边。


    玻璃四溅，混着烟灰的酒液泼在他的裤腿和鞋上。


    “我操！”李哥吓得猛地跳起来，手机都差点脱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勃然大怒，“谁他妈找死？！”


    整个卡座瞬间安静下来。


    陈宇飞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他迟钝地、僵硬地抬起头，顺着那只还停在半空的手，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米白色运动装、扎着高马尾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她逆着光，身形看着有些单薄，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林雪薇甚至没看那个暴跳如雷的李哥一眼。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沙发里那个男人的身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声音因为压抑着极致的愤怒和心疼，而沙哑得有些发颤。


    她叫出了那个久违的昵称。


    “小木桩。”


    “你就这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