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高顺的沉默
作品:《三国:第一革命集团军》 夜,很静。
高顺睁着眼,盯着漆黑的帐顶。
作为一名将领,他早已习惯了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安然入睡。可这一夜,他失眠了。
耳朵里没有任何杂音。
没有士兵聚众赌博的吵嚷,没有军官醉酒后的叫骂,更没有女人凄厉的哭喊。
他熟悉的军营生活的一切,在这里都消失了。
静得可怕。
静得让他心慌。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白日里所见的一切。
军官为士兵打饭。
士兵在夜校里识字。
还有那份名为《民声报》的鬼东西。
一切都颠覆了他三十年来对军队的认知。
他一生治军,信奉的是铁一样的纪律,山一样的等级。军法如刀,悬于每一个士卒头顶,令行禁止,不敢有丝毫逾越。
他用这套方法,练出了天下无双的陷阵营。
他坚信,这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道路。
可在这里,他看到的一切,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信念。
「假的。」
高顺在心里对自己说。
「都是演给外人看的戏法。」
李峥一定是在用某种更严酷、更看不见的手段在背后控制着这支军队。对,一定是这样。
他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 * *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阵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便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不是紧急集合的尖啸,而是一种规律、沉稳的唤醒。
张辽翻了个身,骂骂咧咧地继续睡。
陈宫则警惕地坐起,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高顺已经穿戴整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帐篷门口,掀开门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数万名赤曦军士兵,已经如同从地里冒出来一般,在各自的校场上列队完毕。
没有军官的呵斥,没有鞭子的抽打。
队列整齐得像用刀切过一样,每一个士兵都昂首挺胸,精神饱满。
「喝!」
「哈!」
随着统一的口令,数万人同时动作,开始进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晨练。
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力量感。
喊声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震得高顺的耳膜嗡嗡作响。
那不是被逼迫出来的嘶吼。
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充满生命力的呐喊!
高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麾下的陷阵营,也能做到令行禁止,阵列如山。
但他从未在自己士兵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光芒。
那是一种……对新的一天充满希望的光芒。
晨练之后,是兵器操演。
长枪如林,刀盾如墙。
进退开合之间,法度森严,杀气腾P。
高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以一种挑剔的目光审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阵法尚可,但……」
他正想在心里找出一些破绽,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名年轻的士兵在做一个劈砍动作时,或许是太过用力,手中的环首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士兵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他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站在队列前方的军官。
高顺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
在他军中,操演时掉落兵器,是重罪!轻则二十军棍,重则直接斩首示众!
他想看看,李峥的军队,会如何处置这种“严重”的违纪。
然而,那名军官只是皱了皱眉。
他没有咆哮,更没有拔刀。
他只是平静地走了过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弯腰捡起了那把刀。
他没有立刻还给那名士兵,而是仔细检查了一下刀柄,又看了看那士兵满是汗水的手。
“回去用布条把刀柄缠厚实些。”
军官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高顺的耳中。
“手汗太多,握不紧刀,上了战场是要送命的。”
他把刀递还给那名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
“归队吧。今天的劈砍训练,自己加练一百次。”
那名年轻士兵的脸涨得通红,眼中充满了羞愧。
他没有丝毫怨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刀,跑回了队列。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打骂,没有一下惩罚。
高顺站在帐篷的阴影里,如遭雷击。
他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喘不过气来。
这……
这算什么?
这还是军队吗?
一支没有严酷军法,没有等级压制的军队,如何能成为精锐?
一支对士兵如此“宽容”的军队,上了战场,如何能悍不畏死?
他坚守了一生的治军理念,在这一刻,被眼前这看似平淡的一幕,冲击得摇摇欲坠。
「妇人之仁!」
高顺的牙关紧紧咬住。
「这是在自掘坟墓!上了真正的血肉战场,他们就会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
他固执地,为自己的理念寻找着最后的防线。
早饭时间到了。
依旧是热气腾腾的肉粥。
依旧是军官为士兵打饭。
高顺沉默地吃着,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外面。
他看到,那些士兵在吃饭的时候,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那种神采,不是吃饱喝足的满足,而是一种……参与感。
一个瘸着腿的伙夫,端着一个木盆走过。
几名正在吃饭的士兵,立刻站起身,七手八脚地帮他把木盆抬进了伙房。
伙夫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捶了其中一个士兵一拳。
士兵们哈哈大笑。
高顺放下了手中的碗。
他吃不下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的心上。
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弱肉强食、等级森严的世界,在这里仿佛不存在。
这里有一种全新的,他无法理解的秩序。
饭后休息的时间,昨天那一幕再次上演。
一名识字的文书,拿着一份新的《民声报》,站在空地中央,大声朗读。
数百名士兵围成一圈,听得聚精会神。
“……经屯田委员会决议,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冬小麦播种,决定于下月起,在彭城周边地区,兴修三条主干水渠!预计可灌溉良田五万余亩!凡参与水渠修建者,除正常工分外,每日另有粮食补助……”
“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一名皮肤黝黑的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
“太好了!俺老家就在彭城西边,那地方就缺水!这水渠要是修成了,明年的收成,至少能翻一番!”
他身边的同袍,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同样满脸喜色。
“是啊!等打完了仗,咱们回家分了田,又有水渠,这日子,可就有盼头了!”
“盼头……”
高顺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士兵脸上洋溢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那种光芒,是装不出来的。
那种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更好的生活而战的信念,更是任何军棍和赏金都换不来的!
他一直以为,士兵打仗,是为了什么?
为了将领的许诺。
为了封妻荫子。
为了那点可怜的军饷和战后的赏赐。
他们是工具,是主公和将军们实现野心的代价。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眼前的这些人,他们不是。
他们在为自己而战!
他们在为自己的田地,为家乡的水渠,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而战!
高顺坚守的那个世界,那个“忠于主公,换取功名”的价值观,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存在的土壤。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抗拒。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外面。
他走回自己的床铺,重新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用沉默,来武装自己。
用冷漠,来抵御这股足以将他吞噬的洪流。
他的外表越是平静,内心的风暴就越是猛烈。
张辽和陈宫也感受到了这股冲击,两人一整天都显得心事重重,坐立不安。
黄昏时分。
那名叫荀攸的年轻人,再次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帐内三个神情各异的“俘虏”,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
“三位先生。”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委员长已准备就绪,请三位随我来。”
高顺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真正的思想交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