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床垫的另一侧陷了下去，周彦礼带着一身寒气，躺了下来。


    他似乎想伸手抱她，手臂刚抬起来，苏晚月就下意识地往床边缩了缩。


    周彦礼的手顿在半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收了回去。


    他大概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连多余的解释都懒得给，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天光破晓时，苏晚月就醒了。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睡着。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揽过来，她触电般地往床沿缩去。


    周彦礼在睡梦中拧了拧眉，没醒。


    苏晚月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没再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浴室。


    等周彦礼西装革履地准备出门时，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系领带的动作停了停。


    “今天不去公司？”


    “有事。”她头也没抬。


    周彦礼皱眉，只当她还在闹脾气，想出去散心。


    “那我让李睿……”


    “不用。”苏晚月直接打断他，“我自己可以。”


    那嗓音冷的让人心寒，周彦礼盯着她看了几秒，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关上了门。


    门板合上的闷响传来，苏晚月紧绷的脊背才骤然垮了下去。


    她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没有片刻耽搁，也跟着出了门。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各种陌生的气息，冰冷又刺鼻。


    妇产科的候诊区，坐满了人。


    那些挺着肚子的女人，身边都簇拥着家人，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气。


    这里的热闹，不属于她。


    “下一位，苏晚月。”


    护士音量不高，却让苏晚月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站起身，走进诊室，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那个与她无关的幸福世界。


    医生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中年女人，她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手里的B超单上停留了许久，眉头越锁越紧。


    “苏小姐，你……确定要拿掉这个孩子？”


    “我确定。”苏晚月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医生叹了口气，将那份薄薄的报告单转向她


    “苏小姐，你身体亏空得太厉害，气血两虚，宫寒严重。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这身子骨，能怀上都算是奇迹了。”


    “如果强行手术，风险极大。不止可能会在手术台上大出血，以后……你这辈子，可能都再也怀不上了。”


    再也怀不上。


    这几个字狠狠砸进苏晚月的心里。


    明明是天塌下来的事，她唇角却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没关系。”


    以后都怀不上，对她来说，求之不得。


    医生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究是不忍心。


    “这样，我先给你开些调理身体的中药，还有一张忌口单，你回去好好养半个月。半个月后再来复查，看到时候的情况，再定手术的事。”


    医生的手在病历上写着，头也没抬。


    “姑娘，我当医生这么多年，见多了后悔的。你还年轻，凡事别把路走绝了。”


    苏晚月接过那张写满注意事项的药方，指尖没什么温度。


    她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医院大门外，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整个世界都鲜活得刺耳，只有她被抽离在外。


    她就那么站在街边，手里的几张纸被捏得变了形。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在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


    “晚月？”


    苏晚月混沌的思绪被这声呼唤拉回，这才看清来人。


    叶朝阳。


    他今天穿了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整个人清爽又干净。


    “学长。”


    “生病了？”叶朝阳推门下车，几步走到她面前，话里是藏不住的关心。


    苏晚月扯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却挤不出笑。


    “没什么，老毛病。”


    她补了一句，话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自嘲：“每次让你看见，好像都挺狼狈的。”


    叶朝阳笑了笑。


    他很自然地接话：“那更要上车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关心恰到好处，既不冒进，又让人无法拒绝。


    苏晚月看着他打开的副驾车门，没有再犹豫，坐了进去。


    叶朝阳替她关上门，绕回驾驶座。


    “去哪儿？”


    苏晚月报了云顶公寓的地址，就别过头，看着窗外。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寒意。


    叶朝阳没急着开车，而是递过来一瓶温水。“先喝点水。”


    “谢谢。”


    “彦礼呢？他没陪你来医院？”叶朝阳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他忙。”苏晚月淡淡地回答，并不想多说。


    叶朝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恹恹，便没再追问，只是话锋一转。


    “说起来，他最近应该确实很忙。城北那块地马上就要公开竞标了，周氏势在必得，那可是块香饽饽，南城多少家公司都盯着呢。”


    苏晚月握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


    她对这些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也从不关心。


    叶朝阳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听说，为了拿下这块地，他准备了不少后手。就是不知道，他心里的底价是多少。”


    她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我不知道。”


    她的话音轻飘飘落下，让车里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叶朝阳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发动车子，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想吃点什么？我记得这附近有家甜品店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很多。”


    苏晚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再说话。


    叶朝阳的体贴周到，无可挑剔。


    可不知为什么，她坐在他温暖舒适的车里，却比刚才独自一人站在医院门口时，感觉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