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真人醒了。


    石室内的灵气，在他睁眼的瞬间，凝滞了。


    百年死关，未曾让他道基增长一分，却将曾经的裂痕修补得天衣无缝。


    元婴稳固，前所未有的圆融。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气流冲刷在石壁上，留下一层白霜。


    “百年……”


    他站起身，覆盖在道袍上的百年尘埃，无声滑落，未曾沾染分毫。


    一步踏出，人已在后山之巅。


    他闭上眼，神识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向着他守护了百年的宗门，缓缓覆盖而去。


    他准备好迎接熟悉的一切。


    山门，演武场，弟子们晨练的呼喝。


    丹阁的药香，器阁的火气。


    然而，涌入他神识的第一缕气息，就让他皱起了眉。


    不对。


    宗门的灵气，为何如此驳杂、浮躁？


    像一锅熬坏了的粥，充满了功利与欲望的味道。


    他的神识掠过外门。


    预想中演练法术的场景没有出现。


    一群弟子正列着古怪的方阵，齐声嘶吼。


    “升天升天，法力无边！共创未来……”


    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轻佻、怪异的尾音，像一根针，刺入他的神识。


    “耶？”


    玄天真人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神识继续延伸，来到任务大殿。


    那里不再是发布宗门戒律与任务的庄严之地。


    一块巨大的发光玉璧悬在半空，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字。


    “任务外包，八折优惠！”


    “积分兑换，童叟无欺！”


    一群弟子围着玉璧，像凡人世界的市井商贩，为了几点所谓的“积分”，争得面红耳赤。


    庄重何在？


    清修何在？


    玄天真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当他的神识触及丹阁与器阁时，那张沉静了百年的面容，终于绷不住了。


    没有丹香，没有火气。


    只有一股流水般的、机械的、毫无生机的气息。


    一个个弟子如同被操控的傀儡，站在固定的位置，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碎药。


    提纯。


    控火。


    一炉炉药材进去，出来的，不是丹，而是一堆堆灵力驳杂，甚至带着丹毒的……疙瘩。


    另一边，一块块灵铁进去，出来的，是一把把造型丑陋、灵光黯淡的制式兵器。


    丹道与器道，这两门需要匠心与悟性的传承，竟被……亵渎至此！


    玄天真人感觉自己的道心，都在隐隐作痛。


    这已经不是浮躁了。


    这是在掘青云宗的根！


    他的神识带着一丝寒意，扫向了更远处的黑山。


    那里曾是宗门的附庸，一片混乱之地。


    而此刻。


    他呆住了。


    那片矿区，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


    数以百计的矿工，身穿统一的服饰，一边开采，一边高唱着一首他听不懂，但充满了魔性节奏的歌曲。


    “我们是光荣的升天人，为会长，贡献光和热……”


    高台上，一名金丹修士，手持一个能放大声音的古怪法器，正满脸狂热地指挥着。


    那名金丹修士，他有印象，是黑山门那个叫赵无极的门主。


    一个门主，竟甘愿在此地，像个跳梁小丑般取悦一群矿工？


    而他们口中的“会长”，又是谁？


    玄天真人感觉自己闭关的这一百年，错过的不是岁月，而是一个时代。


    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绝不认同的，荒诞时代。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他的元婴深处，轰然炸开。


    他堂堂青云宗！


    东荒正道！


    竟沦落至此！


    “竖子！安敢！”


    一声怒喝，自后山之巅响起。


    元婴期的威压，再无半分保留，如同天穹塌陷，化作实质的巨浪，瞬间拍打在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用绝对的力量，震醒这群沉浸在荒诞闹剧中的门人！


    噗通！


    噗通！噗通！


    山门内，无数弟子双腿一软，齐刷刷跪倒在地。


    他们的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整个青云宗，陷入一片死寂。


    天地间，只剩下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


    “所有长老，速来主峰大殿见我！”


    玄天真人的声音，如同天道敕令，在每个人的神魂中炸响。


    ……


    主峰大殿。


    殿内空气凝固如铁。


    王玄甫、刘长青等一众长老，尽数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大殿之上，玄天真人负手而立，脸色阴沉如水。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长老感觉自己的元神都在被冰针穿刺。


    “老……老祖息怒……”


    王玄甫作为执法长老，只能硬着头皮抬头，声音干涩。


    “宗门……宗门一切安好，只是……进行了一些……改革。”


    “改革？”


    玄天真人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把宗门变成商行，把弟子变成商贾，把清修变成喊口号，这就是你说的改革？”


    “这……”


    王玄甫的额头，冷汗滚滚而下，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我再问你们！”


    玄天真人的目光，像两把利剑，扫过众人，最终钉在了脸色惨白的刘长青身上。


    “那个所谓的‘升天集团’，那个‘楚会长’，又是谁？！”


    刘长青的肥肉猛地一颤，几乎瘫软在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笔“天使投资”，能把这位闭关百年的活祖宗给炸出来！


    完了。


    全完了。


    他的分红，他的股权，他首席风投顾问的梦想……


    “回……回老祖……”


    刘长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楚风……他……他是我宗门弟子……升天集团……是……是他创立的一个……弟子互助组织……”


    “弟子互助组织？”


    玄天真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殿内的梁柱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弟子创立的组织，能吞并黑山门？能掌控宗门八成资源？能让一个金丹修士，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刘长青！你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


    轰！


    玄天真人甚至没有动。


    一股无形的气劲凭空爆发，精准地轰在刘长青身上。


    刘长青像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在空中划出弧线，重重砸在殿门上，人事不省。


    其余长老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头埋得更深了。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妖法！”


    玄天真人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块万钧巨石，砸在众人心头。


    “此子，妖言惑众，败坏道统，已是魔头！”


    “传我法令！”


    “即刻起，解散那个狗屁的升天集团！所有参与者，关入思过崖，面壁十年！”


    玄天真人的眼中，杀机毕露，再无掩饰。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楚风……”


    “给我拿下！”


    “废其修为，打入地牢！”


    “我倒要亲自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