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枢相东宫心有疑虑 翰林金殿身无反意

作品:《玄衣侯

    “夏公公先出去,只是出去一下,想必也是不碍事的。”韩梓熙在旁风凉道。


    夏烨嘴角抽了一抽,眼睛死死盯着许清晏。许清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眼睛也不看他,冷笑一声道:


    “夏公公有话要和臣女说吗?”


    纪重珝接过一旁内侍递过来的茶,低头啜饮,完全不把夏烨此刻的窘境放在眼里。


    “走吧,夏公公。”


    一旁内侍的声音钝刀子一样,硌着夏烨的脸颊——他突然觉得脸上发酸,于是僵硬地低下头,竭力想藏住发青的脸。


    他动了动嘴唇,挤出来一句:“奴婢告退……”


    夏烨临走前,并没有看许清晏一眼,整个屋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许清晏礼貌地接过内侍递来的茶,小声道了谢,优雅地将茶饮下。


    “许三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个直性子。只是枢密院还有要事,微臣便先告退了。”韩梓熙在旁笑道,却站起身,亲自走到纪重珝身前,先行了个礼。


    纪重珝将信交给他,韩梓熙伸手要接,一拿,发现那几页纸纹丝不动。


    韩梓熙顿时敛了笑意。


    “韩师傅……”纪重珝垂着头,声音略有些颤,“算了,待韩师傅看过后再说,也不迟。”


    韩梓熙一愣,一时并没说什么,思索了片刻,只是含蓄道:


    “殿下还是要多保重玉体……”韩梓熙话说了一半,皱起了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


    果然,是徐珩阑的来信。


    纪重珝的反应让韩梓熙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他在朝廷摸爬滚打几十年,不过是为了宰相之位争一争罢了。


    这事本来没什么悬念,可偏偏半路插进来一个徐珩阑。这个纪重珝还对他这么……


    韩梓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暗自希望纪重珝分得清公私,别把私情也带进来了。


    “老臣告退。”纪重珝松开了手,那信终于滑进了韩梓熙的手里。


    韩梓熙手里攥着信,走了。


    堂内顿时冷清下来,一旁的内侍默默地上前换了茶。凉透了的茶盏被撤走,纪重珝能感觉到手边升腾起热气,冰凉的皮肤稍稍回了些温。


    “方才多谢姑娘了……”纪重珝说了半句,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只是娘子还是要小心行事为好,那老家伙恐怕比你想的要难惹。”


    “多谢殿下提醒。”许清晏笑弯了眼,“臣女不过是见不得那人为非作歹,就算是总管,也不过是一个略体面一点的奴才。不过管了几年事,便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嚣张得不知自己是谁了。臣女也看得出来他背后有人,只是有人又如何?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做父母的能由着手下的奴才骑到儿女头上去。别说皇家,就算是臣女这些小家子,这种事也是断断没有的。”


    许清晏嘴皮子厉害,一下子把众人平日里心知肚明的事抖落出来了。一时屋内的众人的呼吸都变得像针一样细,刺着许清晏的神经。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放在纪重珝身上——夏烨的事从来没人明说过,虽然纪重珝也是知道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纪重珝也从不提,只当不知道。


    此刻许清晏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出来,就好比许清晏一个外人一下子扯开了东宫隐秘的遮羞布,露出被阉党侵蚀的腐烂的内里。


    众人都看着纪重珝的反应——纪重珝比纪铭温和得多,或许说很少管事,对于东宫中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表面的太平之上,要是有人刻意要打破这脆弱的平衡,纪重珝会作何反应,便成了未知了。


    许清晏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说得过于直白,不过她在说之前早已做好了会惹怒纪重珝的准备。纪重珝看了看她的眼睛——那眼神纪重珝很陌生,像是鹰的眼睛,无声地试探和审视,却如此直接,直直地捅进纪重珝心底。


    那是和徐珩阑截然相反的眼神。徐珩阑会把自己的意图藏得很好,从不会这么露骨地用眼睛试探一个人。


    纪重珝垂下眼神,握起茶盏,低头啜饮,优雅得仿佛假人。


    “许娘子果然是个直性子。”纪重珝放下茶盏,“只是娘子口中的事,宫中也是断断没有的。”


    许清晏动作一顿,实在没想到纪重珝会这么说。


    “殿下……”许清晏许久说不出话,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殿下说得是……”


    纪重珝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孤不知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孤也并没比姑娘长几岁,按理也是没理由教训姑娘的。但孤到底在宫中的时间比姑娘略长一些,提醒几句——姑娘在宫中,尤其是在后宫,还是要谨言慎行啊。”


    许清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下头。


    “姑娘别见怪……”


    “怎会见怪?”许清晏慌忙打断他,但又忙低下头,避开纪重珝的目光,“殿下愿意推心置腹地提醒这几句,臣女该感激才是。若是连这也要见怪,那臣女才是连好赖话都不识了呢。”


    “‘推心置腹’。”纪重珝笑着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四个字很有意思似的,“姑娘既然觉得孤是推心置腹,不妨也把来这里的缘由也一并说清了。”


    许清晏一愣,全然没了刚刚的游刃有余,竟然有些慌张似的,忙道:“殿下说得是,确是早该交代明白了。”


    几个内侍上前换茶,趁内侍们的衣衫遮挡住纪重珝的身影,许清晏这才鼓起勇气继续道:


    “臣女此番来,是为了父亲的事。”


    纪重珝眉毛微动。内侍们像潮水一般褪去,滚热的茶水放在许清晏手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也被热气染上了几点红晕。


    “许娘子是说……许师傅的事?”


    “正是。”许清晏此刻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偷偷看着纪重珝的反应,“父亲今日去了崇文殿……殿下也知道的,父亲他从不理会这些纷争,自从……自从许家从霖州回来之后。”


    纪重珝方才还用手指摩挲着指肚,一听许清晏的话,顿时手指一顿,悬在半空,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也与刚刚的焦急截然不同,他又变回那个事事做得没有差错、众人口中从不会失态的太子纪珝。


    霖州,许比玉当年一下子从云端掉入泥底,因为一篇文章被贬,自此在他乡飘零十余年,后来纪铭登基,在林乾钧的劝说下,将许比玉召回京任职。


    许比玉虽然被贬多年,但也正是因此,让他彻底在儒生中名声大噪。只是他一回京,却一改从前的作风,竟然变得低调起来,只是一心教书育人,从不参与朝堂的事,对于家国社稷大事也很少上书发言。


    虽是太子太师,却从不主动和太子有来往,许比玉此人的性子怪,也是在回京之后才传开的。


    可此刻许清晏突然提起许比玉的事,纪重珝略有些在意——看来崇文殿发生的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父亲从不参与这些朝堂纷争。”许清晏又重复了一遍,“臣女知道父亲的苦心,殿下是父亲的学生,也应是知道的。”


    纪重珝没应声。


    “可父亲今日却为了‘借商济困’一事,主动请缨到崇文殿解决此事。父亲自有自己的主意,臣女作为儿女,也不应多管……只是今日父亲这一去,还能做别的解释。这些解释,父亲哪怕沾上一个,都会扰了父亲的清净。”


    “清净……”纪重珝低着头,低声道,“许师傅要是真在意那什么‘清净’,也不会入朝为官了。古来文人都是如此,嘴上说着要清净、要辞官,可心底里还是想被重用的。世上文人读的是一样的四书五经,自然连心思都是相通的。”


    “殿下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许清晏不假思索,话直接从口里掉了出来,说完,她反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低下头,“殿下恕罪,臣女失礼,一时没忍住,竟说出口了。”


    “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时反倒怕起孤来了。”纪重珝轻笑了笑,“说便是了,孤还不至于连几句真话都容不下。”


    许清晏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的线条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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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禁想起鸟灵活漂亮的尾羽。


    “殿下不知父亲的苦衷,父亲他……不是所有文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毕竟各人的境遇不同。父亲便是如此,只是望殿下恕罪,臣女不能多言。”许清晏叹了口气,“父亲此番为借商济困做解释,算是间接帮了林党的忙,可也得罪了那些清流。”


    “许师傅名声在那里放着。”纪重珝轻声反驳道,“就算真得罪了几个清流,名声也坏不了的。”


    “青史上的名声自然是坏不了。”许清晏顿了一下,“可是在官家那里的名声,可就不一定了啊。”


    纪重珝一愣,似乎听出了许清晏的意思——她是担心纪铭怀疑许比玉有二心,担心纪铭会以为许比玉此番是为了纪重珝铺路。


    “不知殿下近日可有耳闻——臣女的兄长,刚刚从江南转运使升任同签书枢密院事。”


    许清晏这是明知故问,此事纪重珝不光听说过,还知晓许多内情。


    枢密院向来是朝廷里的肥差,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要求个枢密院的官职,而且枢密院的文官大多位高权重,进枢密院对这些文官而言,就相当于成了储相,可谓是前途无量。


    可这个位置偏偏给了资历尚浅的许嗣安,想都不用想,这背后必然有蹊跷——恐怕是韩梓熙的手笔,纪重珝虽没有要拉拢许比玉的意思,但跟着纪重珝的这几个重臣可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就算纪重珝不说,他们也会“先斩后奏”。


    就好比韩梓熙此番,没和纪重珝商量便自作主张,用一个从二品的肥差彻底套牢了名儒之后,也间接强迫了许比玉向纪重珝这方倾斜。


    毕竟他许比玉不慕名利,许嗣安却远远没有他父亲那么超脱。韩梓熙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让许比玉现今陷入两难的境地。


    “殿下方才说世上文人没有几个是真心爱清净的,但凡事总有例外,父亲便是如此,他想要个清净的晚年。”许清晏低着头,“难道天下之大,仁君在上,连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的清净也不能满足吗?”


    窗外的带着暑气的风懒懒地吹过来,簌簌作响,分不清是树的枝叶在响,还是窗纱在响。


    “臣女恳求殿下……”许清晏声音颤抖,突然站起身,诚恳道,“上书免了兄长的官职。”


    纪重珝一愣——由自己上书罢许嗣安的官职,就相当于是他自己要与许比玉撇清关系,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成全了许比玉,也能打消纪铭的猜忌。


    可是……纪铭担心自己的位子坐不住,纪重珝的储君之位也并非稳如泰山,南边还有一个纪杰琨在虎视眈眈。因此韩梓熙此举,算是纪重珝默许的,若成了,纪重珝便正好坐享其成;若没成,那也是他韩梓熙自作主张,和纪重珝没什么干系。


    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论谁也不会放手,许清晏凭什么觉得他纪重珝不一样,就凭他和许比玉那半生不熟的师生情谊吗?


    纪重珝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茶的潮湿的清香直冲上鼻腔,让人喉咙发粘,说不出话。


    许清晏屏息等着纪重珝的回应。


    “就算是贤明如尧舜,天下也有得不了清净的老臣。”


    许清晏闻声抬头。


    “许师傅要真想要清净,也不会在今日去崇文殿辩群臣。”纪重珝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至于许同签书的事,姑娘方才自己也说了——做父母的自有主意,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还是不要替他们做主了。”


    被婉拒了……


    许清晏手悬在半空,也感觉不出来酸,手背上似乎也渗出了冰凉的血,玉一样的质地,像梦一样不真实。


    纪重珝见她这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此时一个内侍进来,俯身和纪重珝耳语几句。


    纪重珝点点头,正欲说话,许清晏却先开了口:


    “殿下还有要事在身,臣女也不便在此多打搅,便先告退了。”


    纪重珝看着她的眼睛——在鸦羽似的眼睫遮挡下,似乎也蒙了层雨雾。


    “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