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张了张口，“抱歉，我从前听闻过一只鸫鸟的名字叫做巫琅，便这样称呼你了，没想到你的名字竟与他一样。”


    “可是这世上哪会有两只一样的鸟呢？”巫琅道。


    “你说的是。”卫黎轻笑道。


    “你怎么不怕我？在你们人族的世界，会说话的鸟兽便该是妖。”巫琅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人类少女。


    阳光穿透了这繁茂枝叶，洒在她面上。


    她是无畏的，平静的，并未因为它的不同而惊诧惧怕。


    卫黎笑了笑，“我不怕。如果连不可知的存在都要恐惧，那么此生的自在便一定少了许多。”


    “你是妖，那你为什么会被抓住呢？”她道。


    “我……我被人族的术士捕获。”然后跟着那些人一路奔波，被呈送到了这人间少女的面前。


    “你是谁呢？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巫琅轻声道。


    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可他还尚未知道她是谁。


    “嘘，待会告诉你。”卫黎轻抬下颌，示意它有人来了。


    巫琅便不再讲话，只是站在那处安静看着她。


    荷心自长廊尽头走过来，老远便已看见了这精致华美的笼子。


    待她走近来看清了内里，她蹲下身惊呼道，“小姐，这是大公子送给您的吗？好漂亮的小鸟。”


    “嗯，是挺漂亮的。”卫黎本是随口应道，却看见这只鸟儿轻轻抖了抖翅膀。


    呦，竟然还很害羞。


    “很漂亮的小鸟，对不对？”卫黎勾起唇角，指尖在笼边轻点。


    她明明在对那个侍女说话，巫琅却觉得好像在对着他说一样。


    它微低下头去，翅尖也轻轻颤了起来。


    真是的。


    “小姐想给这只鸟儿取什么名字呢？”荷心高兴道，“我们院子里还从未养过鸟呢。”


    取什么名字，他原先的名字当然就很好。


    “琅玕不是人间树，巫山石上有凤凰。它叫巫琅。”卫黎望着远处，悠悠道。


    巫琅听着自己的名字在那个人类的口中以一种格外独特的意蕴缓缓解释出来。


    人族与妖族是不同的，只有人族才会有这样不一样的言语。


    它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应下了她的呼唤。


    “小姐你看，它喜欢这个名字。”荷心惊喜道。


    卫黎轻笑，指尖勾过，打开了那金制的笼门。


    荷心不由紧张道，“小姐！”


    “没事的，你看。”


    巫琅看她一眼，爪子搭上了她的指尖，它挪过几步，然后站在了她的食指上。


    她将它抬至眼前的高度平视着它，它便也没有动。


    卫黎轻声道，“好乖。”


    “天哪，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荷心惊讶道，这只鸟这样通人性。


    一个少女和她的鸟儿静静站在檐下，身后的花丛树木俱成了他们的背景，看起来竟是这样动人的美丽。


    可小姐与这鸟儿分明是第一天见面。


    “小姐，你不知道你此刻有多美。”荷心道。


    若是有画师能将此景记录下来就好了，她在心里想。


    “谢谢荷心。”卫黎看着阶下的小姑娘笑道。


    “小姐，我想叫采薇姐姐也来一起看看这小鸟。”荷心道。


    “去吧。”卫黎道。


    她看着荷心跑远了，便重又看向了指尖立着的这只鸟儿。


    她全部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而他们此刻又这样近，巫琅不由紧张起来。


    从前他的父亲告诉它，人是狡黠的、贪婪的、不堪的。


    可他碰到眼前的这个人类，却只觉得她是鲜活的。


    巫琅晃神间，却听到她对它说，“虞兰璃，我叫虞兰璃。”


    “虞……兰……璃？”巫琅道。


    “是。”卫黎道，“不过，你可以叫我阿梨。”


    “阿璃？”巫琅道。


    “嗯。”


    空中光影轮转，清风拂过小院，在这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是一个人类少女与一只鸫鸟的初识。


    巫琅自离开族群被那术士捉住，就被日日夜夜困在了那个金笼里。


    那金笼附了灵力，他并不能挣脱，他觉得父亲从前告诉过他的果然不错。


    人贪婪、狡黠，不值得相信。


    人与妖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得到和交换。


    可是此刻他遇见这个人，却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原来一个妖的生活也可以不止是那些林间草木，就像现在，他认识了一个人类朋友。


    “你的羽翼有伤吗，我看到你好像并不能飞起来。”卫黎道。


    “有一点点。”巫琅挺起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翅膀藏起，“过一阵会重新长好的。”


    “那就好。”卫黎道。


    随即她又想起它到底在路上随着虞家大哥奔波几日，“路上那么久，要不要喝点水？”


    然后便看见面前这鸟小小点了下头，“……嗯。”


    巫琅没想到她如此细心，不过短短几句交谈，便已觉出了他的狼狈。


    荷心不在，卫黎寻来杯子，将清水倒了一些在杯中，推到桌边道，“喝吧。”


    她支着手肘，看着眼前蓝绿色的小鸟伏在杯前慢慢喝了起来。


    它脑袋顶那一点赤红轻轻颤着，随着它的浅啄上下摇晃，那小小的爪子也是同色，正紧紧扣着桌缘。


    明明已经很渴了，它的动作却并未露出半分狼狈。


    卫黎笑了笑，其实她哪里是什么人间这世家贵女，眼前的鸫鸟或许才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巫琅饮了些水，感觉好多了。


    可是他若是说他想回去，不知道她愿不愿放他走呢。


    “阿璃，我……”


    他看到那院中女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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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过来，又噤了声。


    “小姐，大公子送来的就是这只鸟儿吗？”采薇自屋外进来，惊奇地打量着这桌上的鸟儿，“它怎么不飞呢，竟然这样通人性。”


    “是呀。”荷心道，“小姐是不是也可以带着它出去走走，给老夫人和老爷看看去。”


    “它翅膀还未长好，过几日我再带它出去。”卫黎道。


    她思量一下，觉得还是得问问，“今日晚上家宴，大家都来吗？”


    “是呀小姐，二公子还有表小姐他们都来呢。小姐今晚打算穿什么去？”荷心道。


    她打开衣箱，“这件浅绿色百蝶软烟罗和白色广袖织光裙都是新制的，小姐想穿哪件好？”


    “就那件白色吧。”卫黎随意指了一件。


    “是，小姐穿哪件都好看。”荷心应道。


    巫琅看着那两件衣裳，扯了扯卫黎袖口。


    他似是想说什么，卫黎怔了怔，将采薇与荷心打发出去，“怎么？”


    “我……我也能化形，可是……我没有衣裳。”巫琅只觉得颇有些尴尬。


    他那日本是随意于族外走动，没想到一朝被捕，连储物的法宝也未曾带上。


    “你能化形了？”卫黎道。


    “是，我修行十余载便已能化形。”巫琅答道。


    “……”卫黎是个穷光蛋剑修，她也并未备下什么男子衣物。


    “你等等。”她于虞兰璃屋室中翻找，总算找到了件极为素净的一身衣袍。


    “试试这个？”


    这袍子整体是浅谈的月灰色，其实并不打眼。


    “……”巫琅看着那身衣袍，那分明是一身女式的外袍。


    只是他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卫黎将那外袍放在屏风后，静静等他更衣出来。


    她方才想起，巫琅，也会与青郅、解涯一样，长着一张几乎同样的脸吗？


    身侧是轻微的窸窣声，卫黎垂下眼，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她该把他当成谁呢？


    但他并不是那曾经的任何一人，他只是巫琅。


    待她想起这桩事情，这一段等待便变得漫长起来。


    她又好奇起来，这只鸟儿穿上了女子的外袍，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巫琅从未在更衣时离一个女子这样近。


    所以他尽可能让动作轻一些再轻一些，仍是免不住脸红地换好了这衣裳。


    可他换好了，又不好意思出去。


    巫琅等了片刻，终于拎起袍角走出了这屏风。


    卫黎听见响动看向他。


    果然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然而轮廓却似乎多添了几分柔和。


    他看起来并不像阿青那样孔武，像解涯那样挺拔，他也并不瘦弱，可他穿上女子的衣袍却让人只觉得雌雄莫辨。


    巫琅抿了抿唇，“不然我还是……”


    “没事的，这个很适合你。”卫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