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强撑着病体，仔细翻阅着萧令月呈上的账本与密信。


    越是看，他脸上的血色褪得越快，呼吸也越发急促。


    那上面记录的走私生铁数量、与草原部落的往来密信、以及高破虏意图借刀杀人毁灭证据的狠毒计划，字字句句都如同钢针，扎在他心上！


    “混账！逆臣贼子！！”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一沓罪证狠狠摔在御阶之下，纸张散落一地。


    他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红，指着阶下群臣，目光却如利剑般直刺站在武将前列的三皇子萧胤。


    “高破虏！他竟敢如此！私通外敌，祸乱边关，其心可诛！萧胤！这高破虏是你一力举荐，多次在朕面前担保其忠心能干！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谁不知道高破虏是三皇子在地方上的重要棋子？


    皇帝此举，已是直接将矛指向了三皇子。


    萧胤被当众斥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毕竟城府极深，立刻出列，跪倒在地，语气沉痛。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亦是受了这奸佞蒙蔽！儿臣万万没想到，高破虏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儿臣识人不明，请父皇治罪！”


    他先认下个“失察”之罪，以退为进。


    然而，就在他俯身叩首的瞬间，目光扫过散落在眼前的几页证据，其中张九知亲笔所写、陈述查抄三家与蛮兵进犯时间线的奏报，让他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一个大大的破绽！


    萧胤猛地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惶恐，而是带着一丝发现真相的激动与愤慨，他捡起那页奏折，高举过顶，声音朗朗，甚至压过了皇帝的怒斥：


    “父皇！且慢动怒！儿臣方才细看这所谓‘铁证’，发现一个天大的疑点！请父皇与诸位大臣明鉴！”


    他这一嗓子，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皇帝也强压咳嗽，冷冷地盯着他。


    萧胤指着奏折上的日期，声音铿锵。


    “这奏折上写得分明！甘州县令张九知查抄周、高、沈三家，是四日前！草原蛮兵大举进犯甘州，是两日前！”


    “而从甘州到京城，千里之遥，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也绝无可能在短短两日内将消息送到京师！除非……”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向萧令月，语带深意。


    “除非动用听雨楼的特殊传递渠道！但听雨楼直属于父皇，他张九知一个小小的边城县令，有何资格、有何能量动用听雨楼？此乃其一不实！”


    他越说越自信，环视群臣。


    “其二，就算消息能到，这厚厚的账本、密信原件，又如何能一同送达？这根本不合常理！儿臣怀疑，这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有人蓄意伪造，其目的就是为了构陷边关大将，扰乱朝纲！请父皇明察！”


    萧胤这番话，逻辑清晰，直指要害！


    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大臣，包括一些中立派，都纷纷点头，觉得三皇子所言极是。


    这时间差，确实是最大的疑点！


    伪造证据，诬告边将，这可是重罪！


    皇帝闻言，浑浊的眼神中也露出了疑虑之色。


    他确实忽略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他看向萧令月，声音带着疲惫和审视。


    “令月，胤儿所言……你作何解释？这些证据，究竟是如何在如此短时间内送达京城的？”


    压力瞬间全到了萧令月这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萧令月神色不变，似乎早有所料。


    她从容不迫地再次躬身，朗声道。


    “回父皇，三皇弟所疑，合情合理。但此事，并非无法解释。这些证据能如此迅捷抵京，并非依靠驿道，也非动用听雨楼，而是全靠一位奇人，以非凡手段送至！”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看向殿外。


    “此人此刻就在殿外候旨。正是他，不仅护送证据入京，更是在甘州城下，以百人之力，凭借海外所得之神器，击退蛮兵数千先锋，后又夜袭敌营，致使蛮军主帅殒命，全军溃退，保得甘州不失！儿臣与林将军皆可作证！”


    萧令月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金銮殿上激起了千层浪！


    百人击退数千蛮兵？


    夜袭敌营斩杀主帅？


    海外神器？


    这任何一个词听起来都如同天方夜谭！


    短暂的震惊过后，质疑和嘲讽声立刻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三皇子一党的官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跳出来指责。


    一位御史大夫率先发难，指着萧令月呵斥道。


    “长公主殿下！此言未免太过荒谬！百人对数千？还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此等战绩，纵是史书所载之名将亦难企及！”


    “林将军威震北疆，恐怕也不敢夸此海口！殿下岂可为了扳倒政敌，编造此等不着边际的谎言，欺瞒陛下，混淆圣听？！”


    “是啊！此事绝无可能！”


    “定是虚构战功，欺君罔上！”


    “请陛下明鉴！”


    三皇子萧胤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沉痛。


    “皇姐，我知道你一心为国，但军国大事，岂容儿戏？如此不合常理之事，怎能取信于人？这岂不是让满朝文武笑话？”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攻讦，萧令月神色依旧平静，她并未与这些人做口舌之争，只是再次向皇帝躬身，从容道。


    “父皇，儿臣深知此事匪夷所思，空口无凭。故此，甘州县尊张九知有亲笔请功文书在此，上面详细记录了守城经过及战果，盖有甘州县印，笔迹亦可核对，请父皇御览。”


    内侍再次将张九知的文书呈上。


    皇帝强打精神，仔细看去。


    文书格式规范，印信无误，笔迹也确是张九知亲笔，上面描述的守城过程，包括李长安使用“连发火器”、“天降神雷”等细节，虽然依旧令人难以置信，但文书本身似乎不似作假。


    皇帝浑浊的眼神中疑惑更深，他指着文书问道。


    “即便这文书是真，它又是如何在此短时间内送到京城的？李长安……李长安……”


    他喃喃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侧头向身边最亲近的老内侍低声询问了一句。


    那老内侍连忙俯身，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帝闻言，眼中猛地爆出一抹精光，再次看向殿门方向时，眼神已大为不同！


    原来，昨夜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位神医，就是这个名字！


    “快宣！宣李长安上殿！”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