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奷的脸上，被溅上的血点红得刺眼。


    她看着岁知柏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龙奷声音颤抖而笃定：“岁知柏……杀了乐追鱼！”


    邬樾一言未发，默认了龙奷的说法。


    岁知柏如遭雷击、仇江离难以置信地静止、徐元张大了嘴巴。


    守门弟子也被震慑，手中的地图滚落在地。


    森林深处传来风的呜咽。


    *


    龙奷放开了手，她怀中乐追鱼的面容翻露在众人面前。


    灰白无光。


    脖颈处一道伤口几乎贯穿了半个脖颈。


    生前温润柔和的一名惊绝乐修。


    确确实实已没了生迹。


    *


    四线凤尾琴滚落在地，没了主人的灵力灌注，看起来就是一把暗淡无光、平平无奇的乐器。


    *


    “怎么可能？”徐元震惊之余，第一反应便是矢口否认，“岁知柏与我们一直在一起，她如何能有时间杀人？”


    龙奷表情惨然，闻言猛地看向岁知柏，眼神带着一丝期望。


    乐追鱼已死，若认定岁知柏是凶手，她也不愿看见。


    她现在无比期望岁知柏能够为自己争辩一下。


    可惜，岁知柏被友人横死之事冲击，当下整个人恍恍惚惚，说不出话来。


    守门弟子张大了嘴巴，眼见着形势急转直下，俨然马上要演变成血仇缔下的现场。


    他赶紧悄悄退走，去找能顶事的人来。


    邬樾见势，出言打破僵局：“此事定要严查。究竟谁是凶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龙奷和岁知柏都还没有反应，仇江离先一步抬头：“既然如此，邬师兄说的话也不能轻易听信了？”


    邬樾瞥他一眼，虚虚地笑了一下：“自然如此。”


    仇江离冷笑一声，抓住岁知柏的手：“咱们走，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岁知柏条件反射甩开。


    仇江离被甩开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攥起拳头，转而不容置疑地抓住岁知柏的肩膀，用极低极快的声音逼她：“此事明摆着有人陷害，先不说是谁陷害，龙奷和邬樾已经将你认定为凶手，到时千音阁人必不会罢休，我和徐元都是你的师弟，他们不会信我们的证词，你有口难辩！听我的，叫徐元在这拖延着，我带你回吞阳派，找师尊和掌门想办法。”


    岁知柏完全没注意仇江离在说什么，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乐追鱼……死了……”


    闻言，仇江离心下一坠。


    乐追鱼是个老好人，对大家都不错，性格没什么棱角，这世界上没人会讨厌他。


    乐追鱼死，他又何尝不伤心？


    只是眼下，最紧要的显然是帮岁知柏摆脱嫌疑。


    况且……


    更叫仇江离难以启齿的是。


    此刻他心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念头一直在盘旋。


    千万不能叫岁知柏知道，乐追鱼曾喜欢过她。


    徐元似是不敢相信一般，跌坐到乐追鱼尸体旁，翻过来调过去地查看乐追鱼的伤，难以置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怎么会这样？乐师兄他怎么会……”


    死。


    神魂飞散、躯体冰凉。


    少年们被人生的第一课吓呆了。


    修真界的残酷第一次被认认真真摆放到了台面上。


    邬樾垂眼，视线涣散地落在眼前三尺之内。


    森林中忽然扬起一片嘈杂。


    是各门派驻守在南风镇的人来了。


    仇江离没能带岁知柏走，见到这群人，心中一沉。


    吞阳派离南风镇很远，在此地向来经营不多，边境地区，一向是法修更多些。


    来的人里，便有好些衍灵宗的人，千音阁的人也有几个。


    吞阳派仅有两人。还是两个外门。


    吞阳派两个外门见到仇江离，像两只鹌鹑瑟缩着凑过来：“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仇江离思索片刻，见岁知柏状态实在无法离开，便向其中一个外门耳语几句。那外门听罢，重重点了两下头，悄悄离开。


    千音阁的人到场后，一个接一个愤怒地嚷嚷着。


    “凶犯呢？”


    “这究竟是谁干的？”


    “千音阁誓要报此仇！”


    群情激愤的质问中，龙奷沉默地撇开脸。


    千音阁弟子来之前，定然已经知道是谁所为，此刻故意吵嚷，定然只是装作不知，指桑骂槐罢了。


    人尽皆知，吞阳派剑修都是暴脾气，不好相与，此时不骂，过会儿岁知柏杀人之事公之于众，便不敢骂了。


    邬樾道：“我与龙师妹亲眼所见，是岁师妹所为。”


    徐元高声道：“邬师兄，我方才已经说了，不是岁师姐所为，你至少该说，是一个假扮作岁师姐之人所为罢？”


    邬樾看他一眼：“假扮？我没有见到假扮，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徐元气急，此刻他感受到了龙奷在面对邬樾时的无语。


    龙奷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我的确无法确认那人就是岁知柏。”


    千音阁人闻言，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接着，齐齐转头，不可置信望向岁知柏的方向：“什么？怎会是岁师姐所为？”


    徐元气急败坏，只觉这帮人听不懂话：“不是我师姐所为！你们不要冤枉无辜！”


    千音阁弟子掌中一闪，取出一副镣铐。他一脸为难道：“是不是岁师姐所为，眼下难以定论。还请徐公子不要为难我们了。”


    言下之意，倒是徐元在仗势欺人了。


    仇江离冷笑：“你们倒准备充分，凶手是谁尚且未定，连镣铐都准备好了。”


    千音阁之人不为所动：“无论仇道友如何说，我们都要将岁道友拷起来。”


    “我看谁敢！”


    仇江离“唰”地一声，将剑亮了出来。


    千音阁人冷笑：“仇道友这是何意？要同我们动手吗？我竟不知吞阳派是如何规训弟子的，剑锋就这样对准同胞？”


    多方言辞渐渐激烈，平日高高在上的修者，吵成泼妇骂街。


    岁知柏脸色苍白，轻轻道：“好了，都住嘴。”


    她一发言，当真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仇江离走到她身边，拉着衣袖急切道：“师姐，不能跟他们走。”


    岁知柏没什么精力多说，向他点了点头。


    接着，她转头面向千音阁以及其他门派的所有人。


    她此刻的脸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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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所未有的脆弱，作为修真界公认的素无忧接班人，她向来是剑指八荒的强者。这样跌落神坛的岁知柏，从来无人见过。


    仇江离脸色铁青，再次晃了晃手里的上弦剑，剑锋雪亮，晃过每个人的眼。


    众人纷纷缩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心思也随之往回缩了缩。


    岁知柏目光平静扫过所有人。


    “我不是凶手。若真是我杀人，我明知迟早东窗事发，要么在秘境里直接将他三人一起杀了，要么出了秘境便直接潜逃。怎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龙奷和邬樾出来告发我？”


    岁知柏的实力之强，人尽皆知。她又是剑修，爆发力强、反应速度快，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以一敌三，还真不成问题。


    即便如此……千音阁之人还是冷冷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徐元看傻子一样看向他，嚷道：“恰恰是一面之词，才能说明我师姐有这个脑子想到这么多逃脱办法。就说明她不是凶手啊。”


    众人纷纷思考，半晌，脸上陆续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千音阁打头的人明悟后，面色稍显难看。


    毕竟，被徐元这个出了名的废物点明，岂不显得他连废物都不如？


    龙奷听了她的话，神情稍显复杂。


    她纵然知道，岁知柏所谓“将他三人一起杀了”只是在假设。即便如此，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她们几个自小便相识。


    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可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被指控为凶手。


    互相猜忌、剑拔弩张。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有些苦涩地想。


    岁知柏似乎察觉到龙奷的的情绪变化，穿过人群，直直望向她。


    龙奷怔了一下，猝不及防被岁知柏望进了眼睛。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她没想到，岁知柏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


    温和、鼓励、深邃却清澈。


    龙奷怔怔望着，渐渐松开了紧握到几乎泛白的手。


    目睹了两人互动的邬樾，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


    安慰过龙奷，岁知柏转回来，继续面对千音阁的狂风暴雨。


    “我不会戴上你们的镣铐，也不会跟你们走。”


    众人哗然。


    岁知柏提高声调道，“乐追鱼的死，我很遗憾，我也只能说我不是凶手。但凶手是谁，一定要查，而且必定会查出来。”


    “然而，恕我也不能任人鱼肉。”说到这，岁知柏目光一冷，寒天出鞘，剑光闪过每个人的眼。


    “千音阁，我不会去。”


    别人还能说什么呢？她有剑啊。


    而且她还有一个同样有剑的师弟。


    面面相觑之际，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哦？岁小友如此霸道强势，倒好似死的是你吞阳派之人了。”


    千音阁主段上邪冷笑着，在众人簇拥下走到内围。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如今处于盛怒之下。


    乐追鱼是段阁主爱徒，否则，也不会大事小情都叫乐追鱼出面。岁知柏和乐追鱼也没有相识的机会了。


    面对段上邪，岁知柏的士气立马矮了三分。


    “段阁主。”她点了点头，以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