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生此才有一双 *

作品:《当绿茶遇上白莲花

    *


    岁知柏六岁那年,在师门初见五岁的仇江离。两两相望,心跳不已。


    指尖轻抚佩剑,漆黑坚硬的玄铁剑身正在微微发烫。


    早慧的岁知柏心下恍然。


    原来是战意在澎湃!


    *


    岁知柏,四岁在睡梦中引气入体,五岁拜入青城山吞阳剑派素无忧门下,为“天下第一剑”素无忧唯一弟子,六岁已有了心意相通的灵剑傍身。


    要知道,普通的修者,哪怕是较为优秀的那一批,也须先测出有无修行根骨,再待十岁拜师后,由师尊教引,才能引气入体。


    虽还只是个幼童,岁知柏的天才程度却足以令所有正道仙门皆为之哗然,热议纷纷。


    小小年纪,便被全天下修者捧上神坛,一度成为未来正道魁首的热门人选。


    岁知柏自小便知道,自己将会站在实力巅峰,成为师尊那样的最强剑修。


    哪知,风光了不过两年,另一个天才横空出世,还和她拜在同一个师门下,将她的风头抢了个一干二净。


    仇江离。


    同样是五岁拜入师门。仇江离却是无父无母,被爹娘抛弃,独自在山野林草间长大,狼群是他的家人,草木是他的友邻。被游历的修者发现时,仇江离已长到五岁,却不懂人言,如野兽一般。


    那发现仇江离的修者恰好是吞阳剑派人士,心生怜悯,将这个野孩子带回了青城山。


    捡孩子回来,对于修仙门派中人来说,也算见怪不怪的常事,第一时间便轻车熟路测了这孩子的根骨。


    不测还好,一测又是惊了一跳。


    好家伙,幼童自主引气入体是什么常有的事吗?


    前一个的余威还没过去,第二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了?


    天下人再度热议纷纷。


    心大的素无忧听说此事后,大手一挥: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带,这个不如也交给我吧!


    于是,两个不世出的天才,就这样相见了。


    一山难容二虎。世上难容两个天才。既生瑜何生亮。


    彼时的岁知柏没想到这么多词,她只是顺从心意,狠狠出手,把尚且懵懂恬然的仇江离打哭了。


    仇江离哭着跑去素无忧身边寻求庇护。


    心大无比的素无忧哈哈大笑:“江离不要哭!身为我的弟子,要坚强!像你师姐那样。”


    岁知柏抬头挺胸,只知道自己打了仇江离后,获得了师尊的大力夸赞


    此后,岁知柏开始了单方面对仇江离的“锤炼”。


    生生打了一整年。


    素无忧这样一个事事不过心的撒手掌柜都有了几分愁。


    仇江离别的话都不会说,就学会了叫救命,且越哭越顺,泪珠子整日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经世罕见的两个好苗子,若一直这样闹下去,闹出同门相残的丑闻来,那可真要叫所有正道仙门笑掉大牙!


    *


    十年后。


    青城山云雾缭绕,一派神秘幽僻。林木掩映,屋舍俨然。


    屋内两女一男,三人对坐,一派安宁祥和。


    “啪嗒——”


    香炉中的灰烬支撑不住,落入灰堆,发出不起眼的声响。


    “知柏、江离,我久不在宗门,你们二人可有互相照看?”


    素无忧衣袍鲜艳华丽,困倦倚在贵妃椅上,半阖着眼询问。


    岁知柏和仇江离无言,眼神在空中碰触一瞬,相视一笑后,便各自移开。


    “江离一向懂事,他没有亲人,如此孤苦伶丁,我作为师姐便是他的家人,怎能不多加照看?”


    岁知柏清冷持重,端得一派师姐气度。她一身洁白校服,面庞如粉玉雕砌,光彩流转,两颗小痣一上一下,长在眉心和鼻背,不仅不似白璧微瑕,反是瑕不掩瑜,更添清韵。因着常年的修行,其周身气质颇具出世之人的飘逸脱俗、兼有入世之人的慈悲怜悯,如仙人降世。


    其身侧佩着一把玄铁长剑,却漆黑坚硬、杀气四溢,佩着这样一把凶剑的人,怎会如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清心寡欲?


    这剑是正是邪,或许尚有争议,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把极好的剑。


    “喀。”


    仇江离将莹润的玉杯注满清茶,贴心地放在素无忧手边,再倒一杯,递到岁知柏面前。


    他脸上挂着略带无辜的笑容,笑得纯然:“师姐照顾师弟一如往昔,江离感念于心。”


    仇江离同样身穿洁白校服,身材修长舒展、疏朗清俊。眉目清冽、肤色白皙非常,是一副锐利秾艳的长相。他周身气质,却并非如其容貌一般的攻击性十足,或许仰赖于他脸上时时挂着的笑意,叫人觉得他是一个软和弱势的人,脸颊隐隐的梨涡,还带着一丝甜意。


    他的身侧同样挂着一把佩剑,缀了宝石丝带的剑坠,流光溢彩、高调浮夸。


    毋庸置疑,这也是一把上等的好剑。


    岁知柏不言,只颔首接下茶盏,啜饮一口。


    岁知柏和仇江离,一个谦稳惜弱、一个乖觉纯善,对向而坐,如两名仙童,谁见了不赞一声前途无量。


    “好,我心甚慰。”


    素无忧欣慰点头。


    她的这两名弟子,小时候针尖对麦芒,如今大了,也很有同门的样子,处处谦让,堪称一对模范师姐弟啊!


    “既如此,宗门大比近在眼前,你二人也当相互扶持,为师尊争光。”


    宗门大比五年一度,是吞阳剑派定期举办的重大比试。吞阳剑派乃仙门第一剑派,天下的顶尖剑修几乎都出自吞阳派,派内宗门大比也会被外界瞩目。赢了,便是扬名天下,输了,或将被师门冷落。故而门派上下重视非常。


    素无忧对宗门大比自信满满。


    岁、仇二人较之其余五代弟子,年岁尚轻,可是,若要论资质和境界,莫说吞阳派,便是所有修仙门派里,也无人能敌过岁、仇二人。


    如今二人暂且算不得最强,恐怕到了五年后,下一届宗门大比时,这二人在吞阳派内就无人能敌了。


    宗门大比的参试门槛,须达筑基境。吞阳派五代弟子中,达筑基境者人数不达总人数的一半。只要达到筑基境,便已是佼佼者了,而岁仇二人,一个是筑基中期巅峰,一个是筑基中期,皆之差一步,便可登筑基末期。


    说来也巧,岁、仇二人,同为四岁引气入体的天才,此后的修行进度便你追我赶,谁也不曾落下。到如今,一前一后成为筑基末期,恐怕到突破那日,也是前后脚。


    只是……


    “我二人虽进度不慢,但师尊收徒晚,其余五代弟子拜入师门均早于我们。年岁长者,已步入仙途几十年;境界高者,已有筑基末期巅峰。若硬要以筑基中期,去碰筑基末期,恐怕没有一战之力。”


    岁知柏面带隐忧,对素无忧道。


    素无忧沉吟,问:“你待如何?”


    “徒儿以为,宗门大比来临前,潜心修炼,将境界提上一提,踏入筑基末期,也好与诸位师兄师姐一战。”


    此话一出,素无忧明显听进去了。


    仇江离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双手抱胸,轻笑一声。


    素无忧未察觉仇江离的小动作,岁知柏却轻飘飘将目光投了过来。


    “师弟也有见解?”


    “不敢。”


    仇江离嘴上说不敢,笑眯眯地跟素无忧撒起娇来。


    “师尊,若只帮师姐提高境界,让师姐一个人扛起师门荣辱,江离心中愧疚。师尊,若是您有法子,让我和师姐一起突破嘛,我也好助师姐一臂之力。”


    “万万不可!”


    岁知柏语气中的忧心是十乘十的真心,几乎要溢出来,谁见了不夸她关爱师弟。


    “我距离筑基末期只差一线,故而人为提高速度也算情理之中。据我所知,师弟距离筑基末期,可还要差着一些罢?若要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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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子迈得太大,难保不会出岔子,让师尊和师姐忧心啊。”


    素无忧头都没抬,哈哈笑道:“见你们师姐弟二人相互关心爱戴,为师甚是欣慰啊。”


    “……”


    岁知柏在心里笑,面上却是失落黯然,道:


    “我对江离的确是时时挂怀、处处担心。江离若领了师姐的心意,那就千万不要强行突破,否则,一旦像那时那样……师姐难辞其咎。”


    仇江离儿时曾有一次误食丹药,险些灵力爆体。素无忧和岁知柏一同护法,才救下仇江离性命。


    岁知柏常常提起此事。


    仇江离表情未变,眼中的笑意却减了几分。


    素无忧见愁容染上岁知柏的眉间,当真是一心替师弟考虑的好师姐,再思及,平日岁知柏作为她门下嫡传大弟子,处处上心、事事在意,着实辛苦,心中那杆秤不禁偏了偏,略带沉重的目光投向仇江离。


    “知柏说的对,江离,其他的事尚可商量,此事绝对不可。”


    仇江离眼中迅速蓄起泪光:“师尊,我已经这么大了,绝不会出现那时候的情况了,我作为师弟,心里憧憬师姐,想追上师姐的进度嘛。”


    素无忧听闻此言,又见仇江离委委屈屈要哭,她一腔疼惜又溢了出来,伸手拍拍仇江离的胳膊。


    仇江离满脸期待。


    岁知柏紧张地提醒:“师尊……”


    “只是,知柏说的对,强行突破,恐于修行有碍。江离,你便不必强求,知柏,你随我来。”


    “师尊!”仇江离急了,跳起来大叫。


    素无忧和岁知柏双双看向他,岁知柏不动声色望向他,旁人看不出,仇江离却看得出,她眼中藏着得色。


    仇江离一惊,僵了僵,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心念一转,作撒泼打滚的撒娇状,拉扯素无忧的衣袖:“师尊!我也要突破,我也想替师尊争光嘛!”


    他虽只有十五岁,却已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做这个动作时,须得略躬下身子,才能抓到素无忧的衣袖,看起来委委屈屈,堪称谄媚。


    仇江离不如岁知柏沉得住气,却每每在落于下风之时,使出他压箱底的招数“撒泼打滚耍无赖”一条龙。


    一招鲜吃遍天。小时候的招数,用到长大了还在用。


    岁知柏心中不齿,有辱修者之名!


    偏偏他每每如此,师尊都显得十分欢喜,偶尔还对岁知柏露出遗憾的表情,似乎希望岁知柏也能像仇江离一般向她撒娇。


    她身为师姐,自当以身作则,谦稳持重。怎可作小女儿姿态。


    岁知柏见到仇江离这个无赖撒娇,如同见了鬼,浑身不自在,汗毛倒竖。她带着一副不忍卒观的表情,将脸撇向一边。


    素无忧偏偏十分受用,还伸手拍了拍仇江离的脑袋。只是,这一次她言语上没有让步:“不行。你师姐说得对,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为了一次的宗门大比,耽误了你的修行。”


    素无忧无情地扯出袖子,带领岁知柏向后殿走去。


    仇江离,败北。


    擦肩而过之时,岁知柏刻意转头,对仇江离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其意味之明显,用心之险恶,不言自明。


    看着仇江离气得胸腔起起伏伏,还不敢言说,岁知柏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没错,她虽不屑于学仇江离撒娇讨好的功夫,可占据道德制高点、再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四两拨千斤,是她的拿手好戏。


    跟她岁知柏斗,区区仇江离,还不够看。


    可怜虫。岁知柏用混杂着悲悯和嘲讽的眼神看他一眼,转身潇洒飘逸走向后殿。


    看着岁知柏离去的背影,仇江离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抹干后眼泪,好似全然没哭过一般。


    无意识地舔了舔右侧的虎牙,泄露出一丝乖顺表象下的不驯。


    他眯起的眼中,尖锐的胜负欲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