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天干气爽，香浓的酒气在空中飘散，让有些迷糊糊要醒来的人皱起眉又睡了过去。


    火，在不起眼的地方烧了起来，遇到空气中的酒，蹭地一下蹿上了二楼。


    火焰披着黑臭的外衣，在林疏影和眠眠的窗口叫嚣着，几次试图往里头蹿。


    沈孤云刚睡着，猛地惊醒，提着剑冲出门，往林疏影的房间去。


    “疏影！”他惊恐地大喊着，“疏影！快醒醒！”


    “我……从没听过他这么紧张的声音。”林疏影坐在床上，看着在窗口叫嚣着却一直没能冲进来的火焰，轻轻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这样，是在乎我吗？”


    眠眠眨巴眨巴一双精致的狐狸眼：“你心里感受到的是什么？”


    她们闲话家常一般，一点不像是马上要被火吞噬的样子。


    在门外得不到回应的沈孤云更急了，开始用力撞门。


    但平日随便一脚就能人踹开的门，如今不知怎么的，连撞了三下都没撞开。像是门后有什么卸掉了他的力道。


    林疏影一哂，跳过了那个话题，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仙子，要是火烧进来了，要是我死在这里了，会怎么样？”


    “不会哒。”眠眠摸出一颗丹药，抛起来，用嘴接住，咬得咔嚓咔嚓响。


    火烧不进来，她也不会让雇主这么窝囊地死了。


    退一万步说，这客栈里的客人伙计本无这一难，要是死在这里了，何其无辜？


    平平静静地看眠眠一眼，林疏影扯起被子躺下，竟是继续安心地睡大觉了。


    这下，可把眠眠看愣了：“你……又睡了？”


    林疏影回答得气定神闲：“有你在，不会让我死在这里的。咱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呢。”


    眠眠咧嘴：“我爱极了你这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转着眼，想起在妖精客栈里初见那一缕残魂时。


    沈孤云喝得酩酊大醉，把她认成了林疏影，直接地冲过来。


    而她，不躺不闪，与坐在葫芦上的那一缕残魂四目相对。


    进宝冲过来挡住沈孤云时，那缕残魂开了口：“仙子，帮帮我。”


    当时场面混乱，眠眠没有问，残魂也没有再说下去。


    她琢磨着，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事要让她帮忙的啊。


    就算有，那不过是一缕残魂，帮完就散了的那种，也没什么能拿来交易的哇。


    沈孤云被打晕留在客栈里，那缕孤魂也留下了。


    眠眠没赶她，看到她蹲坐在护栏上瞧自己同客人们做交易，也假装没有看到。


    将死之人或许还有指望，将死之鬼，那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由她去便是。


    “他要醒来了。”沈孤云醒的那天黎明之前，那缕残魂飘到眠眠身边，“我想和你做个交易，请你帮帮我。”


    刚送走一位客人的眠眠，正要穿过通往后院的那道门帘，听到这一句话，停下脚步偏头。


    沈孤云不确定地问道：“仙子，可以吗？”


    明明是求眠眠帮忙，可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眠眠的旧友在与她闲话般。


    “你已是一缕残魂，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换的？”眠眠这般问着，心下也觉得可惜。


    她还叫眠眠“仙子”诶！多好听的称呼。


    眠眠想帮她，可规矩不能坏。


    “仙子手中有一块双鱼玉佩，我知道它的来历。”


    眠眠一怔，正视起她来。


    双鱼玉佩是平哥儿留给她，让她帮忙转交给他家人，告知死讯的。


    可她到现在还不能离开妖精客栈，没有去找平哥儿家人的机会，千灯会之后，又因千机伞的事离开了许久，若让招财等人去寻，大张旗鼓的，倒扰了人间朝廷刚安抚下来的民心……


    残魂又问：“仙子，可以吗？”


    眠眠颔首：“你有何愿？”


    残魂看向沈孤云房间的方向：“让他知道真相……”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一点恨意，也没有极端的情绪，却不知怎么的，似在眠眠心头狠狠地揪了一把。


    房间的门，被沈孤云撞开，也撞断了眠眠的回忆。


    沈孤云焦急的目光在房间匆匆扫过，一眼就看到了还躺在床上的林疏影和坐在床边的眠眠。


    在她看看来，眠眠这副呆样子，就是个吓坏了的小孩。


    “疏影！得罪了。”看林疏影坐起来，不满地皱起眉头，沈孤云直接点了她的穴位，让她不能说不能动，由着她抱起。


    “东家，你能……”沈孤云话还没说完，就见眠眠拍着胸膛乖巧道，“眠眠没事。你不用担心眠眠。”


    她在这里，整间客栈都不会有事，她要是跟着出去了，那护着云归客栈的保护罩就要破了。


    “你跟紧我，先离开这里。”说完，沈孤云就抱着林疏影离开了房间。


    他以为，表现得这么乖巧的眠眠，一定会听话地跟着出来的，结果，等到了客栈外回头，根本没看到眠眠的身影。


    林疏影离开后，眠眠一个小孩独占大床，一会儿摆“大”字吃“糖丸”，一会儿倒立着吃，一会儿……


    火焰在外面变换着形状叫嚣着，眠眠就在房间里模仿着火焰的形状吃“糖丸”，咔嘣咔嘣的，两排小乳牙咬得不亦乐乎。


    “东家！”沈孤云急得大喊。


    这会儿，他才想起来，应该还有润生，还有那只羊。


    为什么润生不救眠眠？


    他看看大火，又看看林疏影。


    林疏影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要感激他救她的意思，也没有想让他去救眠眠的意思。


    “沈兄！”宁皓的声音传来，林疏影的目光猛的一缩。


    沈孤云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眼里脑中只有林疏影缩成针尖般的瞳仁。


    “我是不是想错了？一直以为疏影是与谢挽荷不和，难道是宁皓？”他这般想着。


    “沈大哥！”谢挽荷的声音也响起来了。


    林疏影的神色更紧绷，看向沈孤云的双眼里翻涌着不满的情绪。


    “疏影，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沈孤云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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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什么作用。


    林疏影转过目光，看向在客栈外耀武扬威的火焰。


    宁皓和谢挽荷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这里怎么起火了？里面可还有人没救出来？”宁皓关切地问道。


    “有。”


    “那你去救人，把林姑娘交给我们照料。”谢挽荷提议道。


    沈孤云猛地看向她，目光凝住。


    谢挽荷被他瞧得心里发毛：“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沈孤云收回目光，“疏影是我的命。我亲自照顾她。里面还有人，有劳宁兄了。”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让疏影失望了。


    她不喜欢他们，那他，就不把她交给他们。


    “咳咳咳咳……”宁皓重重地呛咳着，把沈孤云的坚定炸出了一道裂口。


    谢挽荷拍着宁皓的背，不平地道：“沈大哥侠义心肠，还不如我表哥。他进出多少趟救人，呛了烟尘，再也进去不得了。是我看错了沈大哥！既然沈大哥不肯救人，那我一个弱女子去救便是！”


    一面说着，她提起裙摆，作势就要往火里冲。


    林疏影眼中闪过讥诮，但沈孤云信以为真，赶紧拉住了谢挽荷。


    “还是我去，东家和润生还在里面，有劳谢姑娘帮忙照看疏影……”


    听到沈孤云这句话，林疏影眼里才升起的一点光，灭了。


    她垂下眼，将所有失望的情绪掩盖住。


    “疏影……”沈孤云还想说什么。


    宁皓打断他：“那个孩子还在里面？！沈兄你还在磨蹭什么？那么可爱的孩子，你还不赶紧去救，要看着她被烧死吗？！”


    沈孤云的话没说出口，转身冲回了客栈。


    客栈里，空气微热，也没热到火要烧到身上的地步。


    他冲上楼，冲到房间里，看到眠眠悠哉游哉地趴在床上吃“糖丸”。


    他愣了。


    而眠眠看到他上来，也愣了：“你……还是把林姑娘交给别人了？”


    “我来救你。”沈孤云急躁地道。


    如果不是眠眠和润生没跟着他出去，他不必回来救，就不会把林疏影托付给别人。


    他心里很乱，很不安，只想马上把人救出去走到林疏影身边，只有看到她才能安心。


    “你看。”眠眠指着窗外。


    “先出去。”沈孤云去拉眠眠，拉了个空。


    五岁大的小孩像泥鳅一般溜走，到了窗边，指着窗外：“你快看。”


    沈孤云站在那里没动，看着窗外。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所有的火，消失了。


    窗椽上干干净净，一点没有被火烧过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那一场大火，只是幻觉。


    “你把林姑娘交给谁了？”眠眠趴在窗台上问。


    “我……”沈孤云脑瓜子嗡嗡响。


    话没说完，眠眠道：“外面没人啊。你把她交给谁了？”


    赶紧跑到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沈孤云的脑瓜子更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