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林娆的怒吼声从大泡泡里传出来，震耳欲聋。


    随着泡泡变得更大，被她掀翻的托盘在空中翻滚着，仿佛要从泡泡里飞出来砸向外面的看客。


    林娆的脸色很不好看，默默往后飘远了一些。


    绿岫马上护到牡丹身前，闭紧眼。明明害怕得唇都哆嗦了，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哇……”眠眠睁着好奇的眼，看着如同留影石播放般的场景，“我真的做到了！我真是个天才！”


    高兴没维持过一个呼吸间，她的小脸就垮了下来。


    泡泡里的托盘翻转，让托盘上的东西也翻了过来。


    一碗盖了鸡蛋的面，毫无征兆地泼向了所有看客。


    “她竟然浪费粮食！”眠眠气哼哼的。


    即便知道是幻境，即便知道这面泼不到自己身上，她也难掩身上的不悦。


    知意冷冷哼着：“当初在那里，他们一个不高兴就让我饿肚子，对我拳打脚踢。我……我们为了不饿肚子，也要忍一忍……她竟然这么浪费食物！”


    招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这前的知意，提起那件事，说不出来便泪流满面，现在能隐讳地提及，可见她已经把那执念化开一些。


    正好，继续修炼也不能再往上一步了，她也抬头看着泡泡里的故事。


    “妞儿。”淡淡的难过从云娘面上闪过。


    她温和地笑着：“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也没别的能耐，赚的钱买了小半吃鸡熬出鸡汤，所以给你做了碗长寿面。鸡汤还有，擀的面也有，只是鸡蛋没有了。你要是改了主意，我重新给你煮面。”


    “你聋了吗？！”林娆嘶声吼着，“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走。我给你收拾干净就走。”


    好声好气地哄着，云娘蹲身.下去收拾。


    她蹲到一半，林娆又吼了：“你现在就滚，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要我打你吗？！”


    云娘身形一僵，赶紧站起来往外走：“别气别气，我这就走了。”


    她走到门外，脸上勉强的笑彻底消失，颓丧地垂着头。


    “当她娘真可怜……”绿岫忍不住嘀咕着。


    “是吗？”牡丹轻轻笑着。


    “林娆小时候被父母遗弃在破庙门口，里面的尼姑穷得自己都没饭吃，没出来搭理她。拐子给她口吃的，她就跟着走了。差点死在拐子手里。”千机伞悬在眠眠头顶上，千机的身形从地散里出来，站在眠眠身边，轻轻叹息。


    他一时可怜她，用了自己的能力帮她续命，与她达成协议，他助她出逃帮她续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她帮他找能修复千机伞的材料。


    后来，林娆成了京城富商林家的女儿。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再往后，林家出了些事，退出京城，但也就住在京城外的庄子上，以乡绅自居。


    可以说，林娆这些年，衣食无忧，但对别人给她食物这件事，非常抗拒。


    她可以要什么，不要什么，但不允许别人不给或者主动给。


    眠眠想了想：“拐子给她的那口吃的，成了她的执念吗？还是被父母遗弃的事情呢？”


    眠眠的问题，谁也回答不上。


    过了一会儿，牡丹轻声道：“她额头上的化魔印记，好像淡了些。”


    “是淡了些。”千机肯定着，“不可思议。”


    小家伙一屁股蹲儿坐到了搬出来的椅子上。


    这都半年了，还要等多久啊……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房间里的林娆，突然动了。


    林娆蹲下身，抓起倒在托盘上的面，吃了一口，一面吃一面泪流满面，却没有哭声。


    眠眠失神地张开嘴，想不通啊想不通，她这到底为什么？


    门外的云娘听到里面的动静，悄悄在门上戳了个小洞，从洞眼里看到这一幕，笑了笑，离开的脚步变得轻快。


    眠眠一拍手：“哦！这是两个人的执念！”


    还有云娘的。


    这样看来，云娘的执念就是让林娆接纳她。


    看到女儿背着她捡起面吃，她觉得，女儿有变化了。


    她没阻止女儿的动作，重新下了一碗面，浇上鸡汤，放到林娆门口，敲了几下门就走。


    林娆拉开门，没看到云娘，只看到重新做好的面。


    面上没有盖鸡蛋，但汤里多了只大鸡腿。


    呯！


    林娆关上门，带着怒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门打开一点点，仔细确定外头没有人，才匆忙把面端进去，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一面吃，她一面泪流满面。


    这面，比刚才被打翻的，更香甜了。


    两碗面都吃完，她揉着吃撑的肚子走向门外。


    她拉开大门的一瞬间，门外的黑气散去，出现一条可行马车的街道。


    街道上，百姓们激动地向前奔跑着，一面跑一面喊：“快去看啊！”


    “杀人了，要杀人了！”


    “终于逮到他们，能杀了他们了！”


    “还得是云娘！”


    “……”


    许多人混杂的声音中，林娆听到了这几句，心念一动，拦住一个路人问道：“是要杀谁？”


    “当然是拐子啊！”回答的路人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本地人吧？”


    林娆神色一顿，立刻承认：“我是京城人。”


    “那难怪了。我们这里，十几年前出现了一伙拐子，拐走了几十个孩子。现在这些拐子都被抓了，今天问斩。”说到这里，路人看看他们要去的方向，急了，“姑娘，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还急着去看杀人呢！”


    “我也去。”林娆松开她，紧跟着随人群去的方向跑。


    “你一个小姑娘，才十几岁吧，看杀人，不怕吗？”


    林娆没回答她。


    正常的小姑娘，当然会怕。


    可她，是魔种啊，还是已经魔化的魔种，听到杀人，激动的情绪在她血液里翻涌。


    随着她的前行，被黑气笼罩的地方散开，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台子。


    台子上，跪着一排人。


    林娆混在人群中，看清了那一排人的长相，也一眼认出了跪在中间的那个男子，鼻子边长了颗几乎和鼻子同高的肉瘤。


    就是这个人，用一个馒头拐走了她。


    就是这个人，在发现她要逃之后，用鞭子狠狠地抽打她，不给她饭吃。


    “我们这么多人家里丢了小孩，个个想把拐子捉回来千刀万剐，都没成功，还是云娘厉害。”


    听到周围的人讨论，林娆竖起了耳朵：“她怎么厉害了？”


    “云娘出门去找女儿，找了十几年，两年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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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把人找着了，还有了人伢子的线索。”


    “她又顺着线索去查，把他们一窝端了。”


    林娆神色有些恍惚，不自觉地想到，这两年云娘总有那么些时候不来给她送吃的。


    她原以为是云娘被她赶走后知难而退，不会再来了，可过段时间，云娘又会像没事人一样出现。


    有的时候，她明显闻到了云娘身上的血腥气，但她只当是云娘杀生了，现在想来，云娘躲躲藏藏的样子，似是受了伤。


    “她自己不要女儿的，又为什么要去找？”她不甘心，咬牙问。


    “哪里来的黄毛小儿？不知道不要乱说？”


    林娆冷哼，心道：我倒要看你们能为她说些什么。


    “云娘只是有些事情要做，让禾妞在破庙门口等她。等她做完回来，娃就不见了。她当时就急得满城找。没找到。”


    林娆嗤笑：“什么事情能让她把女儿独立丢在破庙门口？要我看，就是她想要丢掉女儿。”


    “是她女儿自己要求的，生辰礼要惊喜。她去对面的店子里取生辰礼去了，想着破庙的位置刚刚好，她能从店子里直接看到。结果，她才进店里一回头，就没看到闺女了，立刻跑出来找。人就没了啊！”


    林娆心头狠狠一怔。


    一直不愿回想的细节，在这一刻涌入脑中。


    她看着云娘进了对面的铺子，又看到云娘马上跑出来，左右看看，惊慌跑开。


    原本，她一直以为是母亲故意把她丢下。


    现在想来，母亲那样子，分明是没看到她，当时，大概有什么阻碍了她们母女见面……是她身体里着的魔种，催她觉醒。


    看客们还在叽叽喳喳。


    “为了找闺女。云娘和婆家决裂了。”


    “可不是呢，嫁装都被她变卖光了，想尽法子。”


    “她要是再生一个，现在也有十几岁的。她就是想不开。”


    “她一个弱女子，竟然真的把拐子窝给端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母亲为孩子复仇的决心。”


    “娘……”林娆轻轻喃了一声，赶紧往来路去。


    人群很挤，都在往前挤。


    她逆人流而行，很艰难也没挤过一步。


    身后，传来执刑令落地的声音，刽子手扬刀吐酒，手起刀落。


    人头滚动声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扩散在空中，林娆的心，更慌了。


    她震开人群，朝来处飞去。


    忽然，有所感应般，转身看过去。


    云娘的身形在人群的另一端缓缓飞起，飞向天际。


    “娘！”林娆高声喊着。


    她看到云娘的唇动了动，但没有听到她喊出的声音。


    泡泡外的看客们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云娘掉落出来，千机伞飞过去，轻轻托住她，让她缓缓落地。


    “禾妞……”云娘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朝泡泡的方向跑去。


    她出来了，可她的女儿还在里面！


    眠眠赶紧收了泡泡：“她马上就会回来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林娆当真也出现了，从空中坠落。


    鹅黄的交领上衣，青绿色的长裙，被风吹动着，她仿佛是一株被摘下的青嫩小花儿，生机在空中飞速散开，打着转儿，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