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尘

作品:《死后第五年,我成了暴君白月光

    院子里只余几支灰扑扑的枯枝横斜在窗外,时不时有鸟雀落在上方,停顿须臾便扑棱着翅膀飞出了高高的围墙。


    她刚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在羊皮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便听“哐当”一声,沉重的院门被人撞开了。


    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围住了院子。


    为首的女人手里托着一壶酒,仰首走进屋子里:“沈姑娘,奴婢是宫中的人,奉命来给沈姑娘送药,这是陛下赏给你的药。”


    她一个手势,侍卫们便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雪霁看着那女子无声默然地望着窗外枯败的冬景,她生得极美,唇瓣轻抿,杏眸澄澈,一袭简单的月牙色襦裙包裹着瘦削的身姿,乌发披散在身后,有一缕青丝被寒风吹起,勾勒着纤细的下颌。


    连余晖也偏爱她,停留在她面上不肯离去。


    “陛下?”


    雪霁斟了一杯酒,酒水冒着滋滋的泡沫,她意味深长地道:“明日便是邕王殿下的登基大典,陛下与谢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那些多余的人,皆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既是刺,便该彻底拔除。”


    兰姝怔怔地望着那杯酒,连流泪都忘了。


    姣好的眉眼如同枯败的花朵,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这一天,她想到过。


    可它真的到来时,她还是会难过。


    七年前,兰姝父母双亡,孤身前往西北投奔叔父。


    在西北的两年,她逐渐长开,本就美丽的容貌愈发楚楚动人,一到及笄,叔父就想将她送至邕王的床榻。


    邕王乃圣上第七子,因生母犯事被迫离京驻守西北。


    兰姝害怕他,在去王府的路上,她想要逃跑,却还是被抓了回去。


    与她想的不同,邕王并未强迫她,而是让她就此住在王府,府中只有她一个女眷,日子尚且算得上平静。


    朝夕相处间,兰姝的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跳动。


    入府的半年后,两人才有了肌肤之亲。


    她知男人不是被困于池中的凡物,他十五岁被贬至西北,蛰伏五年,带领铁骑一路北上,用铁血手腕控制了京中局势。


    兰姝也随着他前往京城,被他安置在了京郊的一处别院中。


    可自从到了京城,她就很少见到他了。


    一日,两日。


    一年,两年。


    她都在等待中度过。


    她怀孕的时候他不在,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时,他依旧不在。


    兰姝知他忙,可她想他。


    别院由他的亲兵把守,某日,雪霁出现在了她面前,说可以带她进城去见他。


    可是当在酒楼中见到他时,隔着一扇门,她听到有人问:


    “殿下离京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和谢小姐重修旧好了。”


    “楚国公府嫡出小姐,这身份着实担得起一个后位。”


    “听闻殿下在西北时养了一房妾室,到时候如何安置她?也接她进宫?”


    熟悉又轻懒的男声响起:“不过一外室罢了,不值得费心。”


    兰姝不知道自己那日是怎么回来的,她慌乱地离去,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她来过。


    她早该有所察觉的,自打到了京城,她便常常听到过别院的下人在谈论他与那个谢小姐。


    说他们青梅竹马,说等到邕王登基就会立谢氏为后,说这别院中的人到时候随意处置了便是。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别院的看守越来越严。


    兰姝很害怕,她想带着孩子离开。


    可她身子太差,害怕自己反而是拖累,只能让春茗先带着女儿穗安离开。


    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微末时的慰藉,一介不足轻重的外室。


    她陪着他在西北五年,见了太多他不得志时的模样。


    待他功成名就,恐怕再也不会想见到自己。


    原来他早就想好怎么安置她了。


    不过一抔黄土草草掩埋了事。


    ......


    “沈姑娘安心喝下这酒,别院中的其他人便有一条生路。”


    侍卫紧守着大门,雪霁一步不让地站在她跟前。


    这杯酒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喝下那杯酒后,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兰姝强撑着身子走出厢房,她站在院子里,泪珠一颗颗砸在雪地上。


    其实他可以早些告诉她的,她的命是他救的,他若真要她死,她又岂能不从。


    毒酒断肠,兰姝跌倒在雪地中。


    她眼前的世界倏然变得光怪陆离。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地上,双手茫然地想要抓住什么,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殿下...”


    兰姝喃喃出声,她好似出现了幻觉。


    她想到了第一次见他,他将躲在破烂牛车中想要逃跑的自己抱出来,少年声音清润:


    “别怕,本王不会伤害你。”


    她信了。


    可是她错了。


    兰姝抓着腹前衣襟的手渐渐松开,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淌。


    今日是永安三十二年的正月底,她来到京城快两年了,也被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别院中两年了。


    她的一生,似无根浮萍,随波逐流。


    生死皆无法自己做主。


    片刻之后,万籁皆寂。


    飞霜簌簌,落雪渐渐将院中女子的身体掩埋,唯留一支海棠玉簪掉落在旁,青玉花瓣泛着凄凄光泽。


    京城。


    新帝登基,万民朝拜。


    男人一袭龙袍,愈发英姿勃发,威仪万千。


    在即将踏上高台之际,有人慌张地越过禁军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新帝脸色骤变,步履慌乱地从高台上离去。


    人群议论纷纷,陛下离开,那登基大典怎么办?


    大雪纷飞,天地苍茫。


    男人狠狠抽打着身下马匹,他从未觉得京城这般大,大到远方的路怎么都看不见尽头。


    在他身后,是被丢下的朝臣和万民。


    是马蹄扬起的雪花,白茫茫一片,像飘扬的素缟,伴着无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