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婆子不解，但仍然笑着奉承道，“瞧您问的，老太太这里的东西，当然第一个给您送来过目了。”


    林姑娘见状，却是收了笑容，有些愠怒的训斥道，“妈妈好不晓事，这种东西，当由拿给大姐姐看，怎么好先送到我这里。”


    邹婆子原本是来卖好的，却没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一时有些讪讪。


    “妈妈莫怪，我们家姑娘人小脾气冲，说话有些直，您别往心里去。”云雀见状，却是赶紧笑着走了上来，抓了两把铜子塞到邹婆子怀里，又让丫鬟们收了卷轴，拉她到外间喝茶。


    到了外面，邹妈妈看了看手中铜钱的份量，脸色才稍微好看些，接茶时却仍然阴阳怪气道，“姑娘这气性也太大了吧，我老婆子伺候过那么多主子小主子的，就没有见过比你们家姑娘脾气还大的！”


    “妈妈见谅，这不是因为老太太偏疼她多些，有些惯坏了。”云雀绵里藏针的应付一句，然后又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们姑娘的出身，从小就注意规矩。大姑娘几个姐姐都比我们姑娘年纪大，又是主人家，我们姑娘怎么好越过她们挑屋舍？”


    云雀笑眯眯的看着邹婆子，邹婆子不好回嘴，只能闷头喝茶。


    “这话传到外面去，知道的人说是老太太心疼咱们，不知道的还道我们家姑娘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云雀却没打算放过她，继续姿态极低的逼问，“你说是不是？”


    邹妈妈被臊的脸皮通红，低头将茶水喝完，把盏儿放下，只是不看云雀，“可你们姑娘这么推拒了，我去别处送画儿，别人家选了你家姑娘属意的院子怎么办？你还是把你们姑娘喜欢哪座院子告诉我，免得到时候被别人占了，姑娘心里头不痛快，又拿我老婆子做筏子怎么办？”


    “既是御赐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您老就只管去送信吧。”云雀笑着推脱，却是不说。


    邹婆子见套不出话来，便也不好多留，只能先行离开。


    **


    云雀拉着邹婆子出去了，留着何银宝在室内。


    何银宝第一次见正头主子，见她连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的脸面都不给，一时有些害怕，当下也不知道怎么应答，只能不动声色的挪着步子往墙根儿贴，假装自己是个瓷瓶。


    林姑娘原本在生气，见着她那样子，却被逗笑了，当下朝她招手，做口型示意她到跟前去。


    何银宝原本想要装傻，但是两人视线都对上了，那明晃晃的意思不好装不知道，只能走到她跟前去。


    “你是秦妈妈的女儿?”林姑娘在榻上坐了，让她在榻沿边坐下，压低声音与她说话。


    “是。”何银宝点点头，声音也不自觉的跟着小了起来。


    “你跟秦妈妈可不一样，我之前在老太太那里见过她，那嘴巴可能说了，可堪与二嫂子媲美。”林姑娘笑了起来，倒显得很开朗。


    “我姐姐跟我妈妈一样能说，往常她俩在家，我和我爹便插不上嘴，等日子久了，也就变得不爱说话了。”何银宝笑着小声解释，让新上司对她的脾气有个了解。


    “听起来你家里挺热闹的。”林姑娘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不过像你这样的也挺好。你日常在家都做什么啊？你妈妈针线活好，你学了几成？”


    “在家就帮家里人打下手，妈妈针线好，说我和我姐在配色上都没有天赋，做不了绣娘，所以日常只帮她理线。”


    “这话倒也是，我前些天看她给老太太做了个抹额，就极其雅致。”林姑娘想着就拿起榻上的针线箩，“正好，我最近也打算做个扇袋，你帮我理线，我教你配色吧。”


    “好啊。”何银宝巴不得有些活，当下两个人便在榻上坐了，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挑线比色。


    **


    “走了？”云雀掀了帘子进来，便听到姑娘问话。


    “送走了。”云雀看她们两个在榻上玩，便也走了过来，“她打听您相中了哪套院子，我说哪套都好，让她去给大小姐二小姐看了，再送来给你。”


    “这样回答正好。”林姑娘点点头，停了手上的动作，坐直了身子对何银宝说道，“你以后要是去别处送东西，可千万记好次序，别像这老婆子般没规矩。”


    “她们哪里是忘记了次序，只是偷懒罢了。”云雀笑着坐到了何银宝旁边，将站起来迎她的云雀按下。


    “这些婆子看似忠厚，实则最奸猾不过。”林姑娘见云雀来，便撇撇嘴，在心腹面前展现了非常不大家闺秀的一面，“她们是见我住在老太太后面，抬抬腿就能到，所以直接过来，想着能少跑一处便是一处。可口里却说奉承我才第一个过来的。”


    “按照正常的规矩，她们应该先去枕霞阁给大姑娘看过，再去正院耳房的抱厦里先给三位小姐看过，再去棠影坞给二爷看，然后再从垂花门进来，到后院问姑娘。”云雀要细心点，知道何银宝是才来，便给她讲解正确的顺序，“大小姐是府里头的嫡长女，凡事姑娘们的东西，一定要头一个给她。二姑娘三姑娘比咱们姑娘大，是姐姐也得让着。四姑娘年纪小点，可以排在咱们姑娘后面，但三个姑娘一处，若是在咱们姑娘前面先送去了，也属正常，没人挑这个理儿。”


    何银宝听着咋舌，连连点头道，“我记住了。”


    这一路跑来净是冤枉路，难怪那些婆子想要一次性顺路完成。


    然而，你的工作就是这个，偷懒真的是大大要不得了。


    林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个脑子清醒的，看起来也不喜欢偷奸耍滑的人，何银宝默默记下来，告诉自己以后要脚踏实地。


    *


    见她年纪虽小，却十分认真，也没有回嘴，林姑娘心中便有些喜欢。


    她年纪小，家中又没有妹妹，来伺候的丫鬟都比她大，这还是第一次见了比自己小的，又如此乖巧，便生出几分调教人的快乐来，“若是不小心着了道，真提前选了东西，她们送到别处，别的姐姐也选了跟我相同的东西，传出去人家不会知道她们偷懒，只会说我轻狂，明明是客人，却恃宠而骄抢大小姐的东西。”


    何银宝闻言连连点头，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听过表姑娘类似的传言。


    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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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知道她最得宠，处处的待遇都与宝二爷一般，要超出几个姑娘的。


    不过林姑娘自己，似乎并不太喜欢这种名声。


    “我才来时不懂事，不过错了几回，姐姐妹妹们倒没说什么，她们却出去嚼舌根儿，说我挑三拣四爱使小性儿……”说到这里，她冷笑着咬牙，“既然说我小性儿，那我就不能白担了这名声。宁可让她们说我不好伺候，也别被人当傻子时了强。”


    何银宝没想到这姑娘看似柔柔弱弱，骨子里头却是这样刚强的性格，当下佩服的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我人傻没心眼儿，有时这些弯弯绕绕看不懂，劳烦云雀姐姐多提点我两句。”


    “但您们放心，我这人有个好处，没姐姐们的首肯，别人问咱们这里的事儿，那我肯定跟锯嘴葫芦一般一问三不知的。”


    “瞧瞧，这不是很灵光嘛。”云雀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能做到这点，你就强过了九成的人。”


    “就是，千言不如一默。”林姑娘首肯的说道，三人对视一笑，却是亲近了几分。


    **


    因为有着这个小插曲，三人挑完线，心里头觉得亲近了几分。


    何银宝挑着挑着，忽然肚子里发出雷鸣声，她十分不好意思，林姑娘见状颇为有些好奇，“你这是饿了？”


    何银宝有些惭愧的点点头，“我往日在家里都是吃早饭的，今日要来当差，我妈妈怕误了差事，没有让我吃。”


    实际上是因为她的职务就是陪吃，秦老娘担心她在家里吃多了，在这儿表现不好，所以没让她吃饭。


    何银宝也担心自己吃多了伤胃，所以就空腹上岗，却没想到林姑娘这里没有早饭。


    “真羡慕你的好胃口。”林姑娘羡慕的看着她，然后叹息道，“我就没有肚子饿的时候。”


    何银宝看着她不甚健康的脸色，便知道这人应该一直食欲都不振。


    这种状况，有时候只看吃播是没有用的，关键还是得查找关键。


    “姑娘平日里不吃早膳吗？”何银宝好奇的问。


    “不想吃，没胃口。”林姑娘懒懒的倚在引枕上，吩咐云雀，“你给她哪几块糕点填填肚子。”


    “姑娘住在老太太院子里，老太太怜惜她年幼，不让她早起，又免了请安，所以早膳那一顿就赶不上。”云雀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糕点，然后给她解释林姑娘一天的吃饭时间，“其余两餐，都是随老太太一起吃的。”


    “其实不去吃饭也好。”林姑娘懒洋洋的在那里伸展着身子，“舅母和嫂子都在，我坐着她们站着给我布菜，怎么都不习惯。不如自己在房里对付两口。”


    何银宝想到昨天看到的状况，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按照府里头的规矩，媳妇儿早上都要给婆婆请安，且要伺候婆婆用膳，那不是除了林姑娘这种可以赖床的小姐们，其它几位夫人和少夫人，都是没办法在正常时间吃饭的？


    而且她们这种伺候，得伺候到婆母过世。


    嘶……


    那不是和府人均胃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