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那个小姑娘每样菜不过也就是加了一辆筷子，吃的连何银宝的十分之一多都没有，然而这已足以让老太太喜笑颜开。


    “真是个好孩子。”等饭罢丫鬟们收了小饭桌之后，老太太连声夸奖，然后便问秦老娘，“她年纪也不小了，你将来是怎么打算的？”


    秦老娘纵然心里有一千个点子，如今也不敢在人前说，只是赔笑道，“我这丫头不如她姐姐机灵，整天憨吃闷睡的，前些天又病了一场，所以我便想着将她在家里头多养养，是以还没有请差事。”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生病休养是真，差事不急却是假。


    “我瞧着她年纪不大，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活计，不如留在玉儿房里陪玉儿玩吧。”老太太笑眯眯的说到，然后低头去问自己身边的小女童，“您喜不喜欢这个妹妹呀？”


    她问的这个玉儿，便应该是府里头的表姑娘了。


    至于何银宝的意见，她们是家生奴婢，却是不需要问的。


    那小姑娘略微犹豫，却是点了点头，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全凭老太太做主。”


    “乖孩子。”老太太开心的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对着其它人说道，“不是我偏疼玉儿，只是她来得晚，房里头的丫头并不比你们多，也不如你们知根知底，我才先问她的。”


    “谁不知道老太太您是最公平的。”大夫人赶紧跟着拍了道马屁。


    这次不算是拍在了马腿上，众人纷纷附和，场中一片欢声笑语，连秦老娘都凑趣的说了好几句。


    **


    只是下午秦老娘拉着她出了府，离开和府之后，才开始唉声叹气的。


    “娘，你不开心吗？”何银宝有些不解，试着安慰母亲道，“你不是一直想给我找个差事吗？如今我去表姑娘那里，每个月拿了月钱，我也孝敬你。”


    她都想好了，工资留一半花一半。


    反正她的工作包吃住，如果只是买零嘴，200文也很多呢。


    “你懂什么。”等到了家，秦老娘沮丧的直接去床上躺了，完全没有早上的精气神，“你以为表姑娘进府都两年了，为什么身边的人还配不齐？只因这府里头的当差，最好的是去少爷们那边，次一点的是去小姐们那里，最差的便是去表小姐那里了。”


    听秦老娘解释，何银宝才明白府里头家生子们划分就职好坏的标准。


    去爷们儿那里最好，是因为不管混不混的出头，都不必与家人分离。


    就算少爷老爷们去外地做官带家人，那带的也是心腹，出去了也是高人一等，说不定全家都能带过去作威作福，是以前途最好。


    **


    次一等的就是去小姐们身边，因为小姐们多半都要嫁人的，所以必然会跟家人分离。但好处也有，能被带去的陪房，一般都是日后小姐们倚重的人，大多数都是能当上管事妈妈的。


    如今老太太的陪房，儿子是府里头的总管家，孙儿换了官，一家人在外面也是老爷太太的体面。


    二夫人和二少奶奶的陪房，如今也是管着要紧部门，未来可期。所以许多在府里头挤不到老爷少爷身边的聪明人，都会去几个小姐身边埋长线钓大鱼。


    **


    去表小姐那里是最差的，不是因为她难伺候，而是因为她是府里头的“客”。


    客人，就意味着她有天会离开府里头。


    所以如今被老太太拨作给了她，那将来她不管是嫁人还是回家，都得陪着去，莫名其妙就与家人分隔一方了。


    而她自己身边有从小服侍的丫鬟嬷嬷，将来出嫁，家里也会送丫鬟婆子过来，未必就会倚重她们这些亲戚送来的人。而主子若不倚重，她们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况且她是客居于此，表面上看起来待遇与家中的姑娘们相同，实际上老太太格外重视她，总怕亏待了她，时时过问，因此她身边服侍的人的压力要比几个小姐更大。


    在管事的夫人那里，也是怕被老祖宗责怪招呼不周，动辄训话要小心伺候，切莫给和家丢脸，因此丫鬟们便都不愿意往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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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银宝听完，也明白这是份事多钱少的活，但转念一想，她就是个陪吃的，能有多劳累，便安慰母亲道，“我看那表姑娘也是个好脾气的，她身边人又不少，未必能看得上我。到时候她要走了，我求求她，说不定就能把我放还回来了啊。”


    “那抵什么用！你在她身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到时候都十七八该嫁人了，跟你同龄的都成了各处体面的大丫鬟，你却没了差事……”说道这里，秦老娘又想哭了。


    “嗯，我去了别处，也未必能混成大丫鬟啊？说不定蹉跎个七八年，连三等丫鬟都混不上呢？”何银宝抱着母亲哄道，“人家能出人头地的，怎么都能出人头地，我这种的，去了金窝窝也不一定能成为凤凰，还不如在这儿扎根，占她个编制。”


    “编制？”秦老娘有点没听明白。


    “就是三等丫鬟的等级啊。”何银宝美滋滋的说道，“去了别人那里，得从小丫鬟做起，而在这里，我一开始就能当三等丫鬟，月钱比我姐还多两百文呢。”


    何银宝的姐姐何金宝前年去了厨房，因为年纪太小，所以起初是学徒工，没有月钱。等后来有了手艺，便拿了最低等的200文月前，但是想要升级成灶房的三等厨娘，就得出师了才行。


    和府的丫鬟等级划分的很粗疏，一等丫鬟稀罕，只有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二奶奶身边的管事丫头才有一等，其余各位少爷小姐房里的管事丫鬟都只有二等。


    至于三等丫鬟，都是普通且有技能，可以独当一面的了。就像是她娘，不过也才三等。


    何银宝这算是捡了漏，直接从有平级的做起……想来也是二奶奶知道府里的都不乐意去表姑娘那里，所以才在等级上补偿了她一点儿。


    “那倒是。”秦老娘听到这个，倒是回过点味儿来，终于品到这差事的好处了，“你在她这里做了三等，以后只要不犯错，便是不能往下降了。等她走了，你若是留下，多办能升到二等……二等的妈妈，哪怕是领个闲差，说亲嫁人都是极体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