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花颜尚青鬓先白

作品:《虞美人祭

    周边州府均受灾,户部无法从别处调运官粮。凉州的常平仓,加上军粮共放了万石,过程中有放粮明细,查出杨岳城虚报了赈济粮量。


    “御史大人前去肃查核对,粮食百姓已经都吃了,无可对证,只有仓中空出来的竹筐、麻袋。军粮使的军用布袋,上面都有火漆官印,核算下来,与凉州知府和军中之账都对不上,军粮整少了一万三千石。”


    卫瓴目含思索,如此说来,倒像是杨将军故意借此天灾克扣军粮或是平账。


    而且这件事儿还有一处避不开的。


    凉州知府大人与杨家乃是姻亲,杨恪的大姐是知府大公子的夫人。


    从这个角度顺藤摸瓜下去,晾谁都觉得,杨岳城凭着姻亲,伙同了凉州知府贪污,却大意失荆州,在最后关头又遭了江平背叛。


    “凉州知府江平,认了罪,说侯爷之前逼他盖印,伪造粮账,以此遮掩军粮亏空,军粮其实早便有了大窟窿,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了。”段长风说。


    “那之前是以何相要挟,才让他伙同做了伪账?因何又突然要揭发了?”卫瓴语气里有讽刺,凤眸里划过一抹细碎的凉薄。


    她怎么觉得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而是有了什么人在后撑腰。


    而且很奇怪,那些粮食到底去哪了,这么大批粮食总不可能不翼而飞,兵器又哪去了,此物绝无可能轻易运送到各处。


    杨家的案子没尘埃落定,不也是杨岳城一直不招粮兵的下落。


    段长风将当初江平父母官之苦心、良心等冠冕堂皇的言论复述了一遍。


    这些狗屁话,卫瓴已懒得往脑中拾,屋内有炉火,她口舌有些发干,半垂着凤眸,苦思得微拧起了眉心。


    她抿了下干涩的唇,将胳膊放在桌上,支住了头,目光散在桌面上,她并未将情绪摆在脸上,可是她现在胸口堵得厉害,比起愁和竭虑,更多的是恼。


    杨恪提起桌上的茶壶,倒入茶杯一点,晃了两圈儿,将杯壁用热茶过了一遍,筛掉,往里倒水。


    “哗啦啦——”


    浅黄的茶水升高,水波荡开碰到白瓷壁,又返回去。


    卫瓴望着液面,烛光在里面摇曳。


    她的眼睛散了光,面上有些失神,烛光在她脸上跳动,半明半暗的瞳孔又缓缓聚拢,她一点点地掀起了眼皮,此时杨恪将茶水推到了她的面前,水面轻晃,她沉着脸朝他们看去。


    卫瓴轻而慢地说,“会不会……亏空的根本不是军粮?”


    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湖里,激起水花,然后沉进了莫测、幽暗的湖底。


    她将托盘内的一个倒置的空茶杯翻过来,哒一声放在桌上,敛好衣袖,把杨恪倒的茶水往里面倒入一半,又重新提壶灌满。


    她的纤指执起茶杯,“我信杨将军未贪没军粮,但是那么大一批粮食去哪儿了?”


    “可若是放的那万石粮本就全是军粮呢?”


    就如同这杯水,混在了一处,找不出痕迹,谁知道哪些是杨恪倒的,哪些又是她倒的。


    屋内沉默了片刻,烛火爆明了一下,映在他们每个人脸上。


    杨恪看着她手里的茶杯,视线从茶杯缓缓滑到了卫瓴的脸上。


    “殿下,这些猜测,需要证据。”良久无声后,段长风打破了沉默。


    卫瓴扬手将水喝光了。


    她也只是方才在看杨恪倒水时,一刹那间恍过了这个想法,杨岳城的粮账能是伪造的,凉州城的,怎得就不行了。若是凉州常平仓早就空了,放不出一指甲盖粮,假借和杨岳城一起放粮,在粮账上做了手脚,将军粮划为官粮了呢。


    无声冷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恼了。


    她恼自己没有权。


    恼自己没有雷霆手腕,不能大刀阔斧肃清彻查,只能通过抽丝剥茧、顺藤摸瓜的手段去查,任臭虫在眼皮子下跳,又蹦到脸上、头上,还要忍着去找他们干完腌臜事儿后刻意抹掉的痕迹,料理过的破绽。


    被动,憋屈。


    不该死的人连像样儿的礼葬都没有,晾在了城门前,阴沟里的臭虫还披金戴玉,站在人前举觞。


    一点儿不痛快,不舒畅,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卫瓴的后槽紧绷,眼神痛恨,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掩过脸上的波动,“今夜你先宿去其他地方,卯时来此。”


    段长风应是。


    有一点儿段长风一直没提到。


    “对了,可曾有几个凉州年轻人上青州陈情?”


    “凉州人?不曾,凉州到青州不近,他们几时出发的?”


    “应是在百姓往知府呈上万民状不久。”


    段长风思索,“那应该能到了,案子从正月就开始查了,但是不曾听说有人来陈情。”


    “……”


    “倒是……”段长风小心翼翼、心虚地看向杨恪,试探地说,“杨家大小姐,听闻肃军攻都城,披甲带领家仆前去青州增援,至今没找到……”


    尸身。


    有个家仆逃回凉州报了丧,百姓才知道杨荷衣在去青州支援的路上,遇上肃军,陨了。


    杨荷衣已嫁作人妇,又生下了江府长孙,在杨家下狱时幸免于难,本能平安地度过余生。在青州遭难时,还是主动披上甲,向那战火冲进去,就像飞蛾扑进火里,她是自己向地府而去的。


    “我知道……来这之前,我就知道了……”杨恪的喉结苦涩地滚动了一下。


    他又心痛又为她自豪地笑,说,“我大姐就是如此。”


    杨恪的嘴角扬着,剑眉却低压在眼上,笑也似哭,“爹以前老说她性子软,说自己竟生下个兔儿般的女儿,我们知道——”


    “最坚韧的便是她。”


    ——


    同那二人告别后,卫瓴回到自己的房间,思绪久久无法回笼,一直在翻看段长风给她的案宗,幸得他曾在大理寺当值,私自写下了不少。


    连枝帮她拆开了发髻,披肩散下一头顺滑的青丝,拿起雕花漆梳,一下一下为她顺发。


    “他们如何说了?姬也是恰巧也投了此店?”卫瓴边低眉看书,边柔声问。


    “是,他身上没钱,先前去过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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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没留他,这儿的掌柜有个腰酸背痛的旧疾了,叫他用蛊虫两三下治得有了起色,为了感谢他,今夜让他免费宿下了。”连枝在穴位上为卫瓴揉了揉,为她解乏。


    卫瓴的眸底发沉,注意已不在案卷的字上,心说,当真是蛊,那她的蛊……


    “你去安排一下明日的行程吧,叫他们明日早些吃饭,天一亮我们就要出去,然后派人打听一下江府的近况,看看可有进去的机会。”


    “是。”连枝颔首,文静端庄地双手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褥子已经温过了,殿下现在若歇息,奴婢给您吹了灯再去吧。”


    “无妨。”卫瓴转身,抬头望向她,头发顺着颈后流淌下去,凤眸柔柔的,“我待会儿再睡。”


    “好,那奴婢先去支会他们一声儿。”连枝点头,行礼后退下。


    “连枝。”


    连枝转回来身,沉静、有耐心地等卫瓴吩咐。


    卫瓴凝着她,就这么意味不明地安静了一会儿,突得温柔一笑,“辛苦你了,杜翁此时正在银川,帮不上这里,如今我身边能信,又办事得力的只有你,就要辛苦你多操劳些了。”


    “殿下?”连枝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好了,去吧,我马上就休息,省得你温好的褥子又凉了。”


    连枝开门出去了,卫瓴转回身,望着铜镜里已经关上的门,发了好一会儿呆。


    半晌后,她低下头,两手撑住了额头,视线里被头发挡得一片漆黑,缓缓叹了口气。


    良久才放下手,眉间有抹不平的清浅忧愁,化不开的月色一般。


    目光里什么不和谐、突兀的东西一晃而过。


    卫瓴疑惑地蹙起眉,手指小心伸出去,从自己茂密乌黑的头发里,挑出了一根明晃晃的银丝……


    她盯着瞧了又瞧,像从未在世上见过此物。


    她才十几岁,竟然就有了白头发。


    捋上去,将白发拔下来,放在手心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灯罩,将它燃在了火里。


    火光照映,眼下一片寂静。


    ——


    门被推开。


    颜令仪提着酒壶,从酒杯里抬起头,双颊微红,眼睛依然清明,一笑,“哦?你来了?”


    连枝将门关上,掏出一块铜制的令牌,放在颜令仪面前的桌子上。


    毫无波澜地质问她,“不是说过,别来找我吗?”


    “怎么了,这玩意儿叫卫瓴看见了?我特意放在进门的桌子上,害怕你看不见。”挑衅似的笑说,颜令仪笑起来的时候大眼弯成一对月牙。


    连枝不为所动,“找我什么事儿?”


    颜令仪把酒杯放下,看着指尖,“也没什么,就是白日撞见了你,差点儿没认出来,我试探试探,这还是我认识的无渔吗?”


    “以后无事别找我。”连枝转身欲走,又回头,“还有,在殿下面前,收起你的无礼,不准冒犯她。”


    颜令仪叫住她,“你是不是特恨我?”


    “我恨你什么?”连枝本要走了,手搭在门上,停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