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亲手为她斟了一盏新烹的雨花茶，看她那副急切又欢喜的模样，不由笑起来。


    “瞧你这脸红扑扑的，脚下带着风，可是听见了什么能叫地动山摇的趣事？”


    “可不是！”湘云接过茶盏，也顾不得烫，先呷了一口，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


    “我从老太太屋里过，听见几个婆子凑着头嚼舌根，说如今京中好些个国公侯府，都悄悄地请了钦天监左近的先生，说要卜算什么‘七星连珠’的吉凶！”


    黛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水面微漾，映照碎了窗外一角竹影。


    【！！！我勒个去！这剧本是谁写的？说曹操曹操到啊！】


    “哦？”黛玉垂下眼，口中却问得平淡，“可说清了是为何故？”


    “这便到了最要紧处！”湘云声音又低了几分。


    “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千百年前便有个谶语，七星汇聚之日，骊山必有宝光冲天。如今人人都说，那是始皇帝的宝藏要重见天日了！”


    黛玉：“……”


    【宿主，这事不对劲。这消息的传播速度，比得上五百里加急了。背后必有推手！】


    黛玉心中暗应：何止不对劲


    “林姐姐？”湘云见她出神，伸出秀气的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黛玉回过神，眼波流转，已是笑意盈盈。


    “不过是想，这传说倒也新奇，比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本子有嚼头。”


    “就是说嘛！”湘云一拍手，眼睛晶亮，“好姐姐，你快说，这世上当真有那样的宝藏不成？”


    黛玉正欲开口，那水镜之中，又是一阵喧哗……


    【明太祖】：各位，俺老朱刚得了信儿，底下几个州府都在传始皇宝藏的事。这是咋回事？


    【康熙】：朕亦接到密折，言辞凿凿，说得活灵活现。


    【汉武帝】：且慢！此事传得未免太快了些！你我方才不过群里议论罢了，怎的就闹得天下皆知？


    【唐太宗】：呵呵，始皇兄，这莫不是你老人家自己放出去的风声罢？


    【秦始皇】：……


    【则天大圣皇帝】：看来，局中尚有不明之人。


    黛玉看着这一行行字，心底已然落下一子。


    她转过脸，一双秋水眼定定地看着湘云。


    “云妹妹，”她唤了一声，声音又轻又软，“你可愿随我去瞧一瞧那七星连珠的奇景？”


    湘云先是一怔，随即一张脸都亮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姐姐是说真的？咱们……能去看？”


    “如何不能？”黛玉眼尾轻轻一挑。


    “左右不过是寻个高处，赏一回天象罢了。难道，妹妹还真信了那些无稽的宝藏之说不成？”


    【宿主，您这是要亲自下场，去会会那个幕后黑手？】


    黛玉在心中回道：既然有人搭好了台子，请好了看客，我若是不去凑个热闹，岂非辜负了这番盛情？我倒要亲眼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背后搅弄这满城风雨。


    几日后，窗外，风过竹梢，将一院清凉送入屋内。


    黛玉端起桌上的茶盏，将那盏尚温的雨花茶，一饮而尽。


    紫鹃捧着一盏冰糖燕窝，脚步轻悄，刚要劝姑娘用了，却见她唇角忽地弯起，那笑，瞧着颇为腹黑。


    【宿主这笑意，活脱脱是只刚叼了鱼的馋猫。】


    脑海中那系统声音清脆，又带着惯有的揶揄。


    黛玉睫毛动也不动，只在心中回道：“我若是猫，你便是那终日在屋檐下聒噪不休的燕子。”


    她正出神，意识深处，那方虚拟的水镜却自己亮了起来。上头正是“历代帝王聊天群”几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


    【秦始皇】：朕筑长城，御匈奴，尔等祖宗尚在田间为朕纳粮！


    【汉武帝】：呵，一个焚书坑儒的匹夫，也敢在此饶舌？朕驱卫霍，封狼居胥，功绩何在，天下自有公论。


    【唐太宗】：二位圣君暂息雷霆之怒。今日怕不是，将有大事发生。


    【武则天】：男子汉大丈夫，气量竟如此狭小。@康熙，你那个西洋来的温明望，本事如何？


    【康熙】：回则天圣祖，北怀德技艺更精。近闻西洋又有利玛莎后人欲来我大清……罢了，朕多言了。


    黛玉眼神一凝。利玛莎的后人？这架空的时空里，竟有这般精准的消息。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头忽地人声鼎沸，似有几分喧哗。


    紫鹃机敏，忙转身出去探看，不多时便疾步而回：“姑娘，可了不得了！听说京中来了个西洋来的传教士，现下正在理藩院递帖子，说是要面圣！”


    黛玉纤眉一挑：“西洋传教士？”


    【叮！检测到重要剧情节点。历代帝王聊天群已激活讨论模式。】


    念头方动，眼前的光屏便刷刷地滚动起来。


    【千古一帝】：传教士？哼，此等化外蛮夷，妖言惑众，朕当年便该将他们与那些方士一并坑了！


    【汉武大帝】：始皇此言，甚合朕意。然，西域来的胡僧朕见过，这西洋来的……倒有几分新奇。


    【贞观长歌】：朕以为，来者是客。昔日玄奘法师西行万里，亦是一桩佳话。


    【则天女皇】：太宗皇帝说得轻巧。玄奘过西方陆地路途，利的是万民。这些西洋人自海上来，通的是茫茫大海路，挟何种居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么？


    【康熙大帝】：咳，容晚辈禀奏诸位先祖。朕在位时，朝中确有数位传教士，于天文历法、火器制造上，颇有建树。只是……


    【千古一帝】：只是什么？吞吞吐吐，全无帝王气概！


    【康熙大帝】：只是后来酿成‘礼仪之争’，欲干预国政。


    黛玉默看着群中诸帝的争论，眯眯眼。


    【宿主凝神思忖的模样，真是风华绝代。只是不知，这心里又在谋划哪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了。】


    “西洋传教士入京，绝非小事。”黛玉起身，缓步踱至窗前，望着庭中滴翠的翠竹。


    “此人敢如此大张旗鼓，必有倚仗。要么，是得了朝中某位大员的默许；要么……”


    【要么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


    “要么，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黛玉眸中灵光一闪。


    “紫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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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仔细打听，那西洋传教士如今落脚何处，平日与何人往来，行事有何特异之处。”


    紫鹃听了，晓得事关重大，敛衽一福，速速地去了。


    黛玉方转过身，预备寻一卷闲书解闷，只闻得窗外翠竹帘栊一阵乱响，帘子被人猛然掀开，一道人影旋风般卷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心直口快的史大姑娘。


    只见她发鬓微松，几缕青丝黏在出着香汗的额角，两颊是跑出来的胭脂色，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便嚷嚷。


    “好姐姐，可听见一桩天大的新闻？京城里凭空掉下来个金头发、蓝眼珠的洋和尚！”


    黛玉见她这热炭团似的模样，既觉可气，又添好笑。


    她不动声色，亲手提起案上一把小巧的紫砂执壶，为她满满斟了杯才晾好的碧螺春。那茶汤色泽青嫩，浮着薄薄的水汽。


    “云妹妹，有话坐下慢慢说。”黛玉将茶盏推过去。


    “瞧你这火烧火燎的，比咱们园子里那几只猴儿还坐不住。仔细内热攻心，明儿又该请太医了。”


    湘云哪里顾得上这些，抓起茶盏，脖子一仰，咕咚咕咚饮了个干净，拿绢子胡乱抹了抹嘴，这才匀了气息，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着黛玉。


    “姐姐是没亲眼瞧见，真真是个稀罕物儿！方才我在街市上，隔着老远的人堆儿，就瞅见了。你道怎的？那人和西域的高鼻深目褐发商贾却是不同。头发，竟是明晃晃的黄，那眼珠子，竟是碧澄澄的蓝，像两颗上好的琉璃珠子嵌在眼眶里。还有那鼻子，又高又挺，怕是能在上头稳稳当当挂住两盏小灯笼！”


    脑内忽然有道声音炸开：【噗……挂灯笼？史大姑娘这想象力，怕是女娲娘娘补天时，多炼出来没处搁，全塞她脑子里了。】


    千百年来，中原与西域的交流不断，高鼻深目的人士在京城倒是不少见，然而多为中亚的褐发褐目，偶有绿眸，似这等金发蓝眼长相人士却是极少。


    黛玉闻言，再也忍不住，弯了眼角眉梢。她将自己的一方素紫绫帕递过去，由着湘云擦汗。


    “依你这么说，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成了精的妖物跑到人间来逛逛罢了。”


    “林姐姐又来打趣我！”湘云跺了跺脚，作势要恼，旋即又压低了声音，身子凑近，那神情活像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何止是长得怪！我还听人说，这洋和尚有天大的本事，会使戏法，能点铜成金呢！”


    “哦？”黛玉眉毛轻轻一挑，“这倒是个有意思的。”


    【点铜成金？炼金术？宿主，你不会真信这种走江湖卖野药的把戏吧？这智商税也太贵了些。】


    黛玉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出来：“自然不信。只是他既敢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里如此招摇，想必不是个空心大老官，肚里总有几分真材实料。”


    二人正说着话，紫鹃打起帘子进来了，脚步轻快，显是得了信儿。


    “姑娘，都打听妥了。那个西洋来的传教士，取了个中原名字，叫温明望，眼下就住在宣武门外的南堂。街上的人都传疯了，说他不仅会变金子，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带来了许多西洋的奇巧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