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场景不对劲。


    很不对劲。


    阮霁竹觉得。


    以他们狼狈翻墙被刘意先逮到的悲惨故事为导火索，再怎么样也不该炸到这个场景：


    原本‘凶神恶煞’的班主任摇身一变，成了‘慈眉善目’的请吃饭的叔叔，热情似火把他们拉来食堂三楼，说要让他们尝尝‘珍馐美馔’。


    看着面前这碗色泽诱人的火腿炒米粉。


    阮霁竹捏着筷子，始终不知道从何下手。


    和她一样。


    坐在自己对面的薛亦行和右手边的彭静婉也都没动筷子。


    ……只有吃货傅综大快朵颐，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一大半。


    阮霁竹的注意力从米粉和吃货上抽离，她望向远处正呲个大牙和卖鸡腿的老板交谈的刘意先。


    “好诡异啊。”收回眼神后，阮霁竹主动出声，打破了只有傅综嗦粉声的奇怪气氛。


    彭静婉拍桌秒跟：“特别特别诡异啊，副总我跟你说，要是一会儿挨骂了我就弄死你。”


    “怎么可能，”傅综嘴巴里鼓鼓囊囊全是粉丝，“你们要感谢我，不然怎么会有刘大仙请的这顿饭啊。”


    听着傅综自豪的语气，阮霁竹回想到半小时前，他发现扶着自己的人是刘意先时的精彩画面：


    在明显沉重的压迫感陡然袭来时，傅综肉眼可见地从惊恐演变成慌乱。


    极度的无措下，冷汗淋漓的傅综选择逃亡。


    但未遂……


    那也是阮霁竹第一次觉得，脸色像调色盘般千变万化这个形容具象化。


    薛亦行优哉游哉出声：“等八号上课，老刘当全班提你爬墙差点把裤子爬掉这事儿，你又得破防。”


    依旧是这么戳人肺管子。


    专属于薛亦行的贬义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被‘惊’到的傅综终于不再试图邀功，沉默地开始小口小口嗦米粉，像舍不得吃完。


    S4又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刘意先拎着几个鸡腿华丽归来。


    他‘嗬’了声然后把痰吐到垃圾桶，熟稔地把在店主那借的椅子放到桌子侧面，加入了S4。


    阮霁竹是第一个被分到鸡腿的。


    她在来一中前没遇到过刘意先这种类型的老师，还是没太习惯不‘高高在上’的教师，下意识偏斜着肩避了下。


    三秒后反应过来面前的是刘意先刘大仙。


    阮霁竹这才回正了肩，礼貌笑了下，道谢：“谢谢老师。”


    刘意先停止了拆包装的动作，扶了下自己的方框眼镜，伸手拍拍阮霁竹的小臂侧面：“凤雏别介啊，现在又不是上课，我这么平易近人慈祥可爱帅气多金你还怕我啊，要真想谢谢我下次联考往前搞几名。”


    过滤掉所有乱七八糟的前缀，阮霁竹脑海中只留下了那两个字——


    可爱？


    看着刘意先爬满皱纹、晒得黝黑的脸，阮霁竹觉得和可爱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哈哈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们三个吃啊，”刘意先已经吃嗨了，一口鸡腿一口粉，“薛亦行你平时不是胆子大？现在在装什么？”


    薛亦行：“我这不是，怕吃了之后您给我来个先斩后奏的要求。”


    “我懒得说你，”刘意先一把拍在薛亦行的背，力道不重，“吃吧！我现在还处在对你的‘寒心’阶段，懒得提要求！”


    确实得‘寒心’。


    这人语文依旧是不负众望的差劲……


    先斩后奏能用来形容要求这个名词吗？


    阮霁竹滤掉这个想法，和大家一起开始吃米粉。


    香气是骤然在舌尖炸开的。


    炒米粉是锦南比较有名的面食，自从来这儿，阮霁竹也吃了不少家了，味道基本大差不差。


    但这家不是那种很寻常的味道，调味料明显带着店家自己的特色，香气后还有很特殊的余味。


    鸡腿也很好吃，皮酥肉嫩，一咬就爆汁。


    阮霁竹默默记住了食堂三楼的这家店，觉得刘意先的‘吃商’真的挺高，难怪他会用‘珍馐美馔’这个词。


    “好吃吧，”刘意先吃饭是当班主任练出来的速度，已经吃完了，“便宜又好吃啊，今天跟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分享一下。”


    傅综也不遑多让，边擦嘴边说：“大仙，我一直在好奇一个事儿。”


    刘意先靠着椅子翘一郎腿，那点班主任的气质涌上来：“说。”


    傅综：“您们老师吃饭要钱吗？”


    “满脑子只有吃！”刘意先说完后扬起手，装作要打傅综。


    “不问了不问了，”傅综连忙摆手，安静半分钟还是没忍住，试探，“我听郑瑞说不管买了什么都只要一块钱，真的假的？”


    刘意先把老布鞋脱下来站起来就要打傅综：“老子把你打瘦去，你可信啊？”


    “疼疼疼！”傅综捂住负伤的屁股求饶。


    刘意先重新坐回去，摸了把自己灰白稀疏的头发，呲牙：“两块。”


    S4：……


    吃完后，刘意先把他们往后门赶。


    他走在前排，薛亦行和傅综一左一右。


    阮霁竹被彭静婉挽着手，跟在他们后面，没有错过任何一句话。


    刘意先一边赶一边唠叨：“傅综你这个性格要吃亏。”


    傅综不语。


    刘意先：“还好是我，要是别人请你吃饭，主人还没到你就吃完了，合适吗？”


    傅综不语。


    刘意先转移念经对象，对着薛亦行苦口婆心：“薛亦行我真懒得说你，顾老师从高一到现在一直让你写字帖，你写了吗？”


    薛亦行回得干脆：“没啊，没必要吧。”


    刘意先怒：“你又没必要了，卷面分多重要你知道吗？一说起来我就气，顾老师说你开学考是因为作文只写了一半才考那么低是吧，你能不能稍微上点心！理综能保持二百五十朝上的水平，明明就有考985的能力，考试就是不认真，一回好一回坏的！迟早被你气死。”


    仔细听完刘意先这一大段话。


    阮霁竹突然很透彻地发觉，薛亦行的厉害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他张扬又骄傲，恣意妄为，几乎所有任课老师对他的评价都绕不开聪明二字。


    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意先为什么管薛亦行管的最多，因为作为一个班主任，薛亦行这样的学生对自己而言是有价值的。


    大家也都门儿清，刘意先对他是又爱又恨。


    就算在考场上睡着了，生物基本没写，语文作文写一半的情况下，都还是排在自己的前面……


    联想到自己在答案奶茶问的问题。


    极度的不甘心下，阮霁竹忽然很愤怒，她觉得薛亦行在‘犯贱’。


    为什么能考好却不去考好呢。


    是因为那个‘不幸’吗？


    如果他是因为自己的家庭原因才这样任性。


    阮霁竹打心里觉得——


    那更没必要了，毕竟这事关乎自己的未来，没必要在这上面跟自己过不去……


    算了。


    也不关自己的事，阮霁竹不再想。


    可又看见薛亦行揽上刘意先的肩膀，控制不住地觉得这画面有种怪诞的意味——


    一米八五的薛亦行大喇喇揽着堪堪一米六的刘意先：“老刘，这都高二了，我肯定认认真真搞啊。”


    刘意先：“哼，这还差不多，你最好说到做到。”


    看着比自己还要矮五厘米的刘意先，阮霁竹想笑，又觉得这样对不起他。


    然而自己的良心和笑点在打架时，她恰巧偏头跟旁边显然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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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的彭静婉对视上了，于是二人很自然地各自偷偷笑开。


    这时，刘意先忽然回头。


    阮霁竹吓了一跳，但还好憋住了。


    刘意先：“你们为啥叫S4？”


    一讲到这个话题，彭静婉就很不爽，几乎是瞬间她就要找傅综干仗，但是才想起来刘意先在旁边，于是硬生生在最后一步逼自己停住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爽，那是因为当时改群名时，傅综的一句‘你们不把我当朋友了吗’道德绑架了所有人。


    最后他在沉默中亲手改了S（4）这个群名，pass掉了彭静婉自认天才的提议，还‘剽窃’了她的创意。


    刘意先：“我看闹闹姐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句话才丢下来，阮霁竹就看到薛亦行把傅综往刘意先那推了把，迫使他站到了刘意先和彭静婉中间。


    薛亦行干完这事之后，又跑来自己旁边站着。


    阮霁竹朝旁边撤了一步，然后听见薛亦行说：“学学我的反应力。”


    阮霁竹听出他话外的意思：他又阻止了一场不必要发生的‘战争’。


    这人像在邀功，阮霁竹懒得和他扯那么多，胡乱比了个大拇指，继续把注意力投向那三人。


    傅综解释了一番这个团队名称的由来，贴心到一句不漏。


    刘意先听完沉默半晌，然后说：“傅综，副总。”


    傅综不明所以看向他。


    然后刘意先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说，怕人家告你侵权出道即退圈？”


    “对啊，因为……”傅综即将滔滔不绝。


    刘意先毫不犹豫打断：“真的，咱先瘦下来。”


    “啥意思啊大仙？”傅综懵。


    彭静婉再也忍不住：“大仙让你瘦下来再做梦呢，好吗好的。”


    傅综不吭声了。


    很快到了后门。


    阮霁竹看见刘意先慢悠悠从腰上挂的一大堆钥匙里开始寻找那个对的它。


    “老刘，您这还兼职门卫大爷呢。”


    薛亦行看着刘意先眯着眼睛万里挑一找钥匙的样子，觉得搞笑。


    刘意先终于找到：“勤俭持家知不知道？反正都得待在学校，不如多干份活养家，等你有老婆孩子你就懂了。”


    薛亦行哼笑一声：“那得等多久我才能懂您啊。”


    “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定，懒得跟你扯了，”刘意先打开门，“滚滚滚，都快回家。”


    “我说吧我说吧，”傅综又神起来了，“我就说高三会提前上课吧！”


    刘意先瞪他：“都不许说不许举报啊，都给我回家，人家都趁这国庆假期要黑马逆袭了，你们还在这乱跑乱玩。”


    阮霁竹接过薛亦行递来的小猪安全帽，正觉得都要走了，大家应该都不会再呛刘意先这句话时，薛亦行这尊大佛又开始说话了。


    他依旧扯着懒散的、似笑非笑的语调：“那合着您是开马厩的，一班的黑马。”


    刘意先要踹他，被他轻巧躲过。


    大仙气不过：“你再这样无所谓，到时候黑马就把你撞死，专挑你撞。”


    傅综和彭静婉纷纷踩上自己的山地自行车，笑嘻嘻看热闹。


    阮霁竹抱着头盔想等刘意先和薛亦行呛完再上车了。


    可是这个时候，刘意先的眼神偏偏逮住了她。


    他问：“你俩咋回事？”


    明明没有什么，可阮霁竹还是忍不住地开始紧张，莫名其妙有种初中在被窝打手电看小说被陈婷逮住的窒息感。


    几乎是根据本能，她想要解释。


    薛亦行却先她一步，语速慢悠悠，却说得很清楚：“老刘，你想啥呢。我俩纯友谊好吗？别拿你那‘龌龊’思想看我俩，家住一起，刚好她又没车，我本来人又好，就关爱一下后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