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九铸轻咳两声引起了前台的注意，前台下意识抬起头目光在九铸的脸上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眼神闪烁，然后迅速起身状似不好意思道：“那个，客人，真是抱歉啊，我们家老板有事外出，旅店这些天不营业，请您另寻别处吧。”


    九铸没有如前台想象那样遭受拒绝便转身离开，而是领着海曼走近柜台，没头没尾来了句：“这家店叫无翼之鸟是吧，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决定就住这了。


    两间房，住两晚，包餐。”


    没等前台拒绝，她又补充一句：“哦对了，床头记得放上一束鸢尾迷星。”


    前台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被咽了下去，他试探性地接道：“鸢尾迷星？精灵族有这种花吗？”


    九铸轻笑：“当然没有，这是梦魇族的特产。”


    “但我知道你有。”她的笑声轻柔又绵长，嗓音略微低哑，尾音轻轻上扬，不像是在无理取闹，反而像是和别人调笑。


    接二连三的试探都被轻而易举地接住，这下前台确信眼前这位的确是上层来人，而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对上暗号了。


    原本浮于表面的恭敬立即转变成深深的敬重，他行了个礼，说：“抱歉，这位客人，我马上就带你们去房间。”


    说完他便垂着头将两人领上二楼，双手递上鸟翼形状的房卡，并留下一句：“两位客人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吩咐。”说完便离开了，全程不敢抬头直视九铸的眼睛。


    前台离开后九铸便收回了眼神，表情一收，又成了平时淡淡的样子。


    九铸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台太过拘谨，完全不敢和上级开玩笑，那紧张的样子使得九铸短暂产生的兴趣一下子消散了。


    等到前台离开后，九铸便用房卡打开房门，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倚在墙边偏过头和海曼闲聊：


    “你方才不是疑问为何精灵族看起来并不强大却能够成百上千年保住霸主地位吗？”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瞧见海曼站着笔直，老实低头等着聆听答案的模样，九铸突然来了点为人师长的兴趣，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带了点引导的意味：“你觉得方才广场上的精灵族看起来怎么样？如实回答我。”


    海曼像是上课突然被老师点到一样，浑身绷紧，不算灵活的脑瓜子转得飞快，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呃，我的第一印象是缺乏训练，他们的身体几乎没有受过训练，姿态松散，看起来反应力也不佳，如果是我的话，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可以将他们一击毙命。”


    他悄悄瞥了眼九铸，见九铸没有叫停的意思，海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


    “而且他们的情绪太过多变，时而欢笑时而哭泣，这种状态在战场上是非常致命的，经过训练的战士情绪波动非常小，我们研究会同样没有经受专业的战斗技巧训练的人却可以做到控制情绪波动，保持冷静。


    所以如果研究会的人和这些精灵族对上的话胜率很大。”


    “不过，也不是没有优点。”


    “我不得不承认精灵族的天赋极佳，他们周围的魔力因子非常活跃甚至随着情绪波动起伏更加明显，虽然缺乏训练，他们的身体硬度却可以和我们的二级研究员拼一拼。”


    海曼接着补充：“所以，我认为，精灵族的天赋极其出众，可是他们充沛的情感和对同族的放纵拖累了这份天赋。”


    而这被浪费被忽视的天赋确是他们这些天资平庸之人九死一生，拼尽所有的一切才有可能得到的……


    海曼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何滋味，嫉妒？嫉妒精灵天生就有这样的天赋却不好好珍惜。


    如果他当初能有一半的天赋，或许不用沦落到研究会这个残酷冷血的地方过着刀尖舔血，稍不注意就万劫不复的生活，也不用经历那些给他带来无尽折磨的实验。


    可是，精灵族这样自由地活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同族之间亲密融洽的气氛和那种纯粹的快乐却让他心里又酸又涩，又控制不住向往。


    能够这样活着一定是一件美好的事吧。


    海曼没有告诉九铸教授，他从广场中穿过，望向精灵们的那一刻脑中第一个想法不是为什么，凭什么。


    而是，他们这样真好啊，真好……


    他早已深陷泥潭，只能偶尔窥探岸上的阳光和肆意生长的生灵。


    他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可看着那些笑脸听着那些清脆的笑声却也心生欢喜。


    心里想着就这样吧，也不错。


    九铸没有注意到海曼的失神，或者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她没有全盘反驳海曼，而是先肯定：“你说的没错，精灵族的天资确实在星海中数一数二，但是你依旧低估了这份天赋。”


    接着她开始纠正海曼话语中的错漏：“精灵族的天赋不仅在于得天独厚的魔力亲和和自然亲和，更在于他们天生充沛的情感。”


    海曼从繁杂的思绪中走出，回到现实，闻言眼睛微微睁大。


    “是的，没错，正是你觉得拖后腿的多变的情感。”


    “你觉得智慧生物或者说高级生命体的共同点是什么？”


    “语言？文字？是否会使用工具？”


    “不，都不是。”


    “是天生的，充沛的情感，是敏锐的情绪感知力和同理心以及多姿多彩的灵魂。”


    九铸没有在意海曼仿佛世界观重塑般的震撼，继续道：“机械身为被智慧生灵制造出来的工具是什么时候成为一个单独的被承认的种族——智械族的？”


    “相信你没忘记五百年前的智械革命，那场颠覆宇宙格局的惨烈的运动。是的没错，当一个人造工具萌生出喜悦、悲伤、同情、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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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不甘……种种丰富多彩的情感时，它们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活过来。”


    “愤怒会带来反思，不甘会带来反抗，同情则是链接成为种族纽带。”


    随着九铸的娓娓道来，海曼的头脑也在一刻不停地转动。


    “可是，过于充沛的情感往往会产生不理智的决策，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所以研究会才会对我们进行反复刺激的训练，使我们的阈值提高，疲于产生多变的情感。这，难道不对吗？”


    九铸摇了摇头，“对也不对。”


    “要解释这件事对不对就要解释魔力之源的概念。”


    怎么又扯到这里了？


    海曼虽然有点转不过弯却足够有耐心去倾听，很显然，九铸也没准备让海曼来回答。


    “最初的最古老的魔力之源可以说是激荡的情感带动灵魂震颤，使得自身与世界共鸣而产生的。”


    “普通生灵与具有魔力的生灵最大的差别也在于此，不仅仅是身体对魔力的亲和程度，还在于是否拥有坚定的意志，是否拥有充沛的情感，情感又是否能使灵魂颤动从而与周身的魔力共鸣。”


    “你不是见到了吗，当精灵们或是激动或是喜悦或是失落时，周身的魔力因子也随之波动。”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脑中的迷雾，海曼恍然道：“所以……”


    “所以，这也是一种天赋。”


    “精灵族天生拥有极其充沛且永远不会模糊的情感，他们的爱与恨都无比清晰，难以遗忘，难以疲惫，难以麻木。他们永远追逐着丰富的情感体验和不一样的生活，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直到自身的情感枯竭，他们也随之毁灭。”


    海曼沉默了。


    九铸叹了口气：“从敏感到麻木很容易，可从麻木到敏感却难以逆转。精灵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体验人生，平复敏感的灵魂，与世界链接，找到属于自己的道途。


    但研究会不一样，他们的训练的目的是能够快速培养出战场上锋锐无匹的战士。


    他们没有时间等待，所以牺牲了一些东西。


    这种训练方法会使你们被揠苗助长，但确实是对研究会效率最高的方法。


    可惜……”


    可惜什么？


    也许是事实太过残酷，九铸没有明说为什么，留下这半句话就转身进了屋。


    可留在原地的海曼却明白那未尽之语。


    可惜天资低下者上限早已注定，投入的时间和材料再多也无法达到目的，就这样迅速催熟，迅速投入战场吧，研究会不会在意耗材的潜力和想法。


    什么成长，什么道途，什么感受。


    对研究会而言，时间本身就是堪比金钱的成本。


    能走投无路来到研究会的又有什么天纵奇才？


    海曼的眼神透过窗户望向了远方的大海，眼中却好像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