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音的声音如古海微澜，清晰地在柯缕耳畔荡开。


    柯缕的心脏确实漏跳了一拍，惊喜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在心底迅速漾开一圈圈涟漪。


    但很快，她便按捺住了这份悸动，嘴角反而向下撇了撇，刻意偏过头去，视线落在远处翻涌的海浪上，就是不肯好好看海瑟音。


    “想你了？”


    柯缕哼了一声，


    “没有。”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就是刻律德菈亲自来也不可能承认，没见她在最后一次轮回里到死都没吐露丁点心思么。


    况且……明明是柯缕主动放手的，现在要是露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样，那不是成了心口不一的人了吗！


    海瑟音静静看着柯缕这副分明在意却强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眼眸中深海流光亮起，那是一种极为清浅的柔和。


    小陛下这是在闹别扭了。


    她心下了然，却并不点破，更无半分因被质问而生的不悦。


    柯缕单方面的决定在海瑟音这里可是不做数的，她还没答应“放手”一事呢，小陛下凭什么就这么放弃她？


    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海瑟音的选择也不会是非你即她。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海瑟音并未立刻回答柯缕那带着小刺的话，而是向前又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亲近。


    她微微倾身，目光垂落，仔细地将柯缕那被揉得不成样子的袖口从她指尖轻轻解救出来，然后用指腹在那微微发红的皮肤上抚过。


    “永恒的盛宴固然令人沉醉，”


    海瑟音的声音低沉了些许，仅容她们二人听清，


    “但若缺了为之举杯的‘此刻’，纵使万千欢宴，亦不过是虚无的回响。”


    她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柯缕脸上，没有丝毫游移，


    “剑旗爵效忠的，从来不是沉于深海的过往之名，而是站在我眼前的……引领我前行的君主。”


    从前，大海被黑潮入侵，广袤的珊瑚礁已成一片死地，在那寂然无声的宫殿废墟，只剩海瑟音与她一个人的欢宴时。


    是刻律德菈像簇灯火射入深海的天光，愈燃愈烈，持久不熄，将她从一片灰白的绝望中拉了出来。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可在逐火之旅的预言应验的那一刻，那簇照亮海瑟音的灯火熄灭了。


    她再次陷入了失去家园失去归宿的那些日子，而这一次将她拉出来的人……毫无疑问，是柯缕。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在海瑟音心中，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将她从深海中拉出来的人，都是她此生必须守护的对象。


    海瑟音细微的动作和清晰的话语，像是一股温润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渗入柯缕的心绪，将她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与醋意悄然抚平了大半。


    ……真是的。


    柯缕暗自啐了一口，总是这样，真让人没安全感……她终于肯将视线转回来，对上海瑟音的目光。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周身那股紧绷的气息却缓和了下来。


    “别误会，我不反对你和凯撒见面。”


    “嗯，我知道。”


    一旁的景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如此热切且纯粹的友（ai）谊（yi）让他有些嫉妒。


    没错，神策将军竟然也会有嫉妒的情绪，没办法，谁让云上五骁的结局配不上这一路上经历的颠沛流离呢。


    他适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将话题引回正轨：


    “海瑟音，方才我们的谈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如今鳞渊境封印之路隔绝，不知你对于‘开海’一事，有几分把握？”


    海瑟音闻声，缓缓直起身。


    她转向景元，方才那极短暂的柔和已从她脸上褪去，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叙旧和调情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海瑟音抬眸望向被古老力量封锁的古海，目光直抵深处盘根错节的建木根须。


    “把握？”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带着绝对自信的弧度，


    “景元将军，我方才听得清楚，你说这鳞渊境的封印，历经岁月，早已大不如前。”


    “既然如此，连那什么绝灭大君都能强行撕开裂隙，钻入其中……”


    海瑟音微微停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睥睨，


    “那我，奥赫玛的【海洋】半神，若说对此无可奈何，可不配成为凯撒的剑旗爵。”


    她向前一步，周身似乎有无形的水汽开始汇聚，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深邃的气息，


    “这片海，拦不住我。”


    ……


    鳞渊境深处，氤氲着建木复苏的生机与【毁灭】的磅礴交融之气。


    幻胧慵懒地倚坐在由枯木与新枝扭曲盘绕而成的王座之上，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完美融合了【丰饶】生命力与【毁灭】美学的肉身。


    肌理间流光溢彩，每一寸都蕴含着足以颠覆罗浮的力量。


    “完美的造物……”


    她低声喟叹，声音带着多重回响，在这片封闭的空间内回荡，


    “只待彻底掌控建木核心，这仙舟，便是我最杰出的收藏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威廉十分狼狈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惶。


    “幻……幻胧大人！不好了！云骑军……神策府的云骑军已经集结在鳞渊境外了！黄毛将军，三眼太卜，还有那个坏女人，都在那里！”


    幻胧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自己如玉的手指，仿佛听到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哦？”


    她拖长了语调，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戏谑，


    “集结？那又如何？莫非他们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叩开这持明龙尊以古海之力设下的千年封印？”


    她轻笑出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真是天真得可笑。如今的罗浮，还有谁能再现当年饮月君那般，分海辟路的神迹？”


    “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龙尊，还是那群只会蛮力的云骑？让他们在门外守着吧，正好见证他们的家园，如何化为绚烂的尘埃。”


    威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幻胧一个冰冷的眼神便让他将话咽了回去，只能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在幻胧看不见气愤地做了个鬼脸。


    等着吧大胸女人！等我的人来了要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