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扛着那捆像柴火似的甘蔗，还没走到山洞口，就先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不同往常的安静，而是夹杂着些许生疏的忙碌声。


    走过那棵歪脖子树，林禾就看到在洞外空地上劈柴的大牛。


    少年人瞧着瘦弱，但到底力气足，挥着柴。


    虽然架势不如沈大山老道，但劈得认真，柴火垛子旁边已经堆起了一小撮劈好的木柴。


    大牛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见是林禾，立刻撂下柴刀就迎了上来，闷不吭声地就要接她肩上的重物。


    “恩人，这些甘蔗给我吧。”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执拗。


    林禾也没推辞，顺势让他把甘蔗接了过去。


    少年肩膀看着单薄，扛起那捆甘蔗倒是不晃不摇。


    她活动着发酸的肩膀，目光自然地投向洞内。


    灶台边，王三娘正拿着锅铲翻炒着腊肉，滋啦啦的油爆声里混着一股勾人的咸香。


    小丫蹲在灶膛前，小脸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


    虽然还时不时低咳两声，却拿着吹火筒，学着王三娘刚才教的样子，鼓着腮帮子小心地吹着火。


    王三娘一边炒菜，一边分神看她，见她吹得吃力，顺手往灶里添了根细柴，嘴里念叨着。


    “慢点吹，别呛着，火苗起来了就行。”


    昨晚还昏睡的石头，身上都是伤口，没法起来干活，就靠坐在洞壁的草席上。


    腿上盖着薄被，面前放着一个木盆，里面是带着泥腥气的折耳根。


    他手指不太灵便，却还是一点一点地，极其认真地掐掉那些细密的根须和发黄的叶子。


    沈大山原本坐在小凳上和他一起收拾，见林禾回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来。


    见大牛已经接过了甘蔗，便又顺势弯腰，从石头面前的盆里抓了一把折耳根，嘴里说着。


    “这玩意儿须子多，费眼神，你若是累了就歇会儿。”


    石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手里掐须子的速度，生怕自己做得太少。


    王三娘瞥见林禾和大妞二妞，一边将案板上切好的宽面条抖落进滚开的锅里，一边扬声道。


    “娘，我算着时辰，估摸着你们差不多要回来了，面这就下锅！


    今儿这腊肉炒腊肠当臊子，小丫帮着看火，连石头也没闲着，都抢着干活呢！”


    王三娘语气里带着笑意，显然对这份突如其来的热闹颇为受用。


    在山里久了，太久没有和其他人接触，一下来了三个人，她虽然担心惹来灾祸，但心底还是发自内心觉得欢喜。


    她的话其实也是想让林禾不要将这几个孩子赶走。


    大牛把甘蔗靠墙放稳当，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那儿，眼神悄悄瞟向林禾。


    林禾没急着说他，也没有表态。


    目光在洞里扫了一圈，像是随口问道：“昨天摘的那些桂花呢？别闷坏了。”


    “那儿呢！” 王三娘用锅铲指了指山洞里头通风的角落。


    “昨晚回来之后，我就用细纱布垫着摊开了，香着呢！这一屋子都是桂花味儿，闻着就舒坦。”


    林禾移开挡在自己前面的竹筐，果然瞧见那角落铺开的细纱布上，金灿灿的桂花像是撒了一地的阳光。


    甜丝丝的香气混着灶间的烟火气，缠绕在一起，生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暖意。


    林禾走到那摊开桂花的角落，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摘下来的金桂放了一晚上有些失水，颜色没有昨晚那般鲜亮，瞧着多了几分黄褐色，香气依旧浓郁。


    她将细纱布四角一提，把上面的桂花小心地倾入一个宽口的木盆里。


    “大妞，舀点清水来，不要太满。”


    林禾抱着木盆往外走了两步，将木盆放在洞外的石桌上，又顺手拿了一个竹筛。


    “好！”


    大妞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用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水，轻轻倒入木盆，刚好没过桂花。


    林禾伸出手，极轻柔地在水中拨动着桂花，那些细小的花瓣随着水波缓缓旋转，附着在上面的细小尘埃和偶尔混入的碎叶便分离了出来。


    她的动作耐心而细致，清洗了两遍，水慢慢变得清澈。


    林禾才将洗净的桂花捞到干净的细眼竹筛里，沥着水。


    转身将竹筛放在通风处，让残余的水分慢慢滴干。


    清洗桂花的功夫，锅里的面条也煮好了。


    王三娘将面条捞进几个粗陶碗里，拿出炒得喷香的腊肉臊子，又淋上一勺面汤。


    “吃饭了！”


    王三娘招呼着。


    早上起来之后就只吃了一点昨晚剩下的饼充饥，王三娘早就饿了。


    大妞二妞虽然吃了馄饨，但一路从城里回来，还帮忙扛着甘蔗，吃进去的东西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沈大山就更不用多说了，将饼子分给大牛三人后，他就只剩下一个饼了。


    那一个饼他三口就吃完了，按照平时的量还不够他垫肚子的。


    所以一听到面煮好了，沈大山第一时间就去帮忙。


    “来，快吃饭吧！”


    沈大山帮忙把碗端到用木板临时搭起的矮桌上。


    大牛默默地将石头扶到桌边坐下，小丫也怯生生地挨着哥哥坐好。


    林禾洗了手走过来，看了一眼王三娘拿着菜碗，正要往孩子们碗里夹腊肉的动作，开口提醒。


    “三娘，给他们每人碗里放两片瘦的就行，他们太久没吃饱饭了，又刚退了烧，身上还有伤，肠胃弱，油腥重了受不住。”


    王三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


    “诶！还是娘想得周到。”


    王三娘便依言，给石头、小丫和大牛碗里各夹了两片稍厚一点的瘦腊肉。


    腊肠都是用五花肉做的，肥瘦相间的肉吃起来痛快，但肠胃可要遭罪了。


    当那碗热气腾腾，又铺着腊肉臊子的白面条放到面前时，石头、小丫和大牛都愣住了。


    雪白的面条，油润的臊子，还有那实实在在的肉片……


    这是他们被抓进矿场后，不！


    甚至是逃难之前，都从未见过的奢侈食物。


    在矿场里，能吃到不馊的，不掺着沙子的杂粮窝头就是天大的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