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宁狂奔在离村通往墓地的路上。


    中途，他能清楚听到左手边不远处的一片麦田里传来奏乐的欢闹声，聚集起来交谈的人也愈发多。


    显然，桑槐口中的婚礼预热即将开始。


    得快点。


    再快点……


    应该能赶得及！


    远远的，温稚宁便看到有几人正围在墓前交谈。


    他大眼一扫，发现被任川叫来帮忙的玩家是蓝鸿卓、韩光和乔文茵。


    任川率先听到温稚宁赶过来的动静，偏头看来：“你之前去哪儿了？”


    温稚宁喘着气：“说来话长，先不说了。怎么样？都有纹身吗？”


    “嗯。”任川指了指旁边，“都是一样的图案。”


    温稚宁顺着任川的手指看去，吓得忍不住蹦了一下。


    任川：“……”


    温稚宁：“。”


    温稚宁轻咳一声，让自己尽量显得稳重些。


    只见不远处的深草地里，竟并排摆放了差不多五六具尸体——他们中有男有女，年岁也不固定，却都与李金宝相同，外表看着与正常人无异，身体没有腐烂，体温正常，只是心跳与呼吸没了。


    温稚宁下意识去扒那些人的衣服，想看看锁骨。


    李金宝的纹身就在锁骨上。


    “咳。”一旁，乔文茵突地轻咳一声。


    她连忙攥住温稚宁的手，小声地制止说，“别。这具在手腕上，这具在小腿上，这具在脚底，这具在耳后，不用脱衣服也能看到……”


    温稚宁：“嗷嗷嗷！”


    乔文茵：“？”


    被纸人传染了的温稚宁：“……懂了懂了，谢谢乔乔姐~”


    温稚宁仔细去看。


    这些尸体上的纹身都和李金宝身上一样，是一个简单的圆圈，有点像字母O，也有点像数字0，颜色有深有浅。


    乔文茵开口：“之前你没来时我们猜测，图案的位置应该也有用，所以我都记下来了。”


    温稚宁：“好耶！辛苦乔乔姐！”


    乔文茵摆摆手：“这是你和任川找到的线索，我顶多算帮忙。”


    “得了，时间差不多了，纹身的情况就是这样，剩余的坟头有时间了再来继续挖，我们先回村里参加婚宴。基础任务更重要。”韩光看了眼天色，突然开口，说罢，他朝蓝鸿卓看了眼。


    蓝鸿卓微微点头。


    两人结伴离开。


    乔文茵扫了眼他们，跟温稚宁咬耳朵：“之前我还以为蓝鸿卓是个不错的玩家，结果现在跟韩光的傀儡似的，韩光说什么他听什么。啧，要我说，就算是想抱高等级玩家的大腿，也不至于表现的这么狗腿吧？”


    温稚宁眨眨眼，同样看了看两人的背影。


    ——韩光走在前面，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蓝鸿卓就像小弟般，态度毕恭毕敬的，话也变得少了，和正常组队的感觉确实不大一样。


    不过这跟小狐狸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稚宁晃晃脑袋，没再关注韩光和蓝鸿卓。


    他认真记下这些尸体纹身的位置，就和乔文茵任川一起往村里赶。


    一路上，温稚宁听着奏乐的声音，精准指路：“这边。前面左拐，直走，再右拐就到了。”


    也是巧，三人气喘吁吁赶到麦田处的时候，典礼正开始。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到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大家搬着自家的长板凳，规规矩矩坐在昨晚刚刚搭建起来的舞台前，看着比学校开运动会时还整齐。


    “温稚宁。”桑槐招手。


    他在林耀祖附近的位置，给温稚宁和乔文茵留了座位。


    任川一顿，指了相反的方向：“我去那边。”


    “好嘟好嘟。”


    温稚宁、乔文茵弯着腰过去找桑槐。


    温稚宁走在前面。


    他原本打算坐边上，给身后的乔文茵让出中间的位置，结果刚绕过桑槐，多走出一步，就差点被绊倒，听到右手边被遮挡的人发出不耐的“啧”声，温稚宁很不好意思，又被桑槐一拉，便挨着桑槐坐下了。


    乔文茵坐稳后，桑槐开口：“这扬特殊的婚礼会持续整整三天，从今天晚上的黄昏开始，村内会进行各种节目表演，持续到晚上0点，且一日三餐都会宴请村民吃席，直到第三天黄昏，太阳被大山遮挡的那一瞬，才会开启真正的婚礼，等婚礼结束后八个小时，这个副本就会开始结算。”


    桑槐声音小，温稚宁怕乔文茵没听到，立刻将头偏到对方那边传话。


    乔文茵：“……”


    怎么突然梦回高中运动会上传小话？


    “婚宴还没开始，先交流下？”


    “可以。”


    “我先来我先来。”温稚宁举手。


    他率先将之前李老告诉自己的，关于李金宝的事情，以及村子里的奇怪之处说了，“不止时不时就会有村民莫名其妙死去，比如李老的孙子李金宝，还有不少村民失踪。”


    “村民对内对外的说法都是，失踪的那些村民是想要偷偷离开村子，大半夜进入大山，回不来了。”


    “但经过孙子李金宝的事，李老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乔文茵疑惑道：“这个村子不是与世隔绝？有这么多人消耗吗？”


    又是死亡，又是失踪的。


    坟头都不够用了吧？


    温稚宁挠挠头。


    桑槐淡淡道：“或许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是受邀来的呢？”


    乔文茵一顿：“也是。”


    副本同化玩家，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温稚宁又对桑槐说：“还有，刚刚我和乔乔姐去墓地那边看过，所以应该只有你不知道，墓地里那些没有立碑的尸体，目前挖出来的，都和李金宝一样，是有体温的，而且身上还有纹身……”


    他简单描述后，小声说，“就和我后腰上的纹身差不多。”


    “是吗……”桑槐呢喃一声，视线低垂了些，不动声色地落在温稚宁的后腰处，“也是两条蛇？”


    温稚宁拨浪鼓摇头：“不是不是，他们的图案比较简单，我的好像复杂一点。”


    “嗯。”桑槐说，“应该是有不同的效果。”


    温稚宁：“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文茵没听懂，狐疑道：“什么你的他的？”


    她脸色有些变化，“你身上也出现了那种纹身？”


    “对。差不多。”温稚宁挠挠头，“昨天晚上一觉醒来就有了。”


    他小声道，“等结束找个人少的时候给你看。”


    周围乌泱泱的都是人，容易引起注意。


    乔文茵看向温稚宁时，神色复杂：“好。”


    她叮嘱道，“那个纹身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目前咱们看到的纹身，都在死人身上。你之后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温稚宁：“好嘟好嘟，一定一定。”


    乔文茵还欲再说，猛地有种被什么庞然大物盯上，又仿若被什么蜇到大脑的感觉，她猝然转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温稚宁：“？”


    “怎么啦？”小狐狸也跟着伸长脖子看。


    乔文茵：“……没什么。”


    正说着，简单搭建的舞台上发出“嘭”的一声铜锣响，远远地荡出去，整个麦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舞台。


    只见舞台上，慢慢走上一道黑色的人影，那人影通体漆黑，即便黄昏后隐隐还有天光照来，温稚宁等人坐的位置又近，也依然看不清它的丝毫，仿若……那就是一道人类的影子。


    它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起身，如同一个普通人类般，在舞台上做出各种稀疏平常的举动。


    无实物表演的吃饭，喝水，睡觉……


    温稚宁：“！！！”


    草！


    好诡异的一幕！


    这是在表演模仿人类吗？


    小狐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如果怕，可以靠着我。”身侧，桑槐突然开口。


    温稚宁：0.0！


    什么！？


    这是谁！是当代男菩萨！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温稚宁眼眸亮晶晶，屁股往桑槐那边挪动几下，整个左半边身体跟桑槐贴贴。


    桑槐身上凉呼呼的。


    即便副本正处于夏日炎炎，也依然如冰箱般散发着丝丝的寒气，驱散了温稚宁身上的燥热。


    好舒服喔。


    小狐狸心想，桑槐的实际身份，会不会是冰箱成精？


    一旁，乔文茵看看桑槐，又看看温稚宁：“……”


    不是。


    大庭广众的，你们两个也太旁若无人了叭！


    不过桑槐身上确实有凉气。


    乔文茵不动声色地也凑近了点。


    与此同时，小狐狸偷偷观察在扬的村民。


    林耀祖一家都在，就坐在前面不远，李老也来了，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其余人有些看着眼熟，有些完全没见过。


    大约上百人的NPC，望着舞台上那团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黑影，俱都面色平静，丝毫不觉得恐惧与意外。


    反而对那黑影愈发熟练的动作感到……欣慰与高兴？


    温稚宁有些茫然。


    随着时间的流逝，舞台上的黑影动作愈发熟练，从之前的基本动作已经进行到浇水种地，甚至非常灵活地翻了个后空翻，引来不少NPC鼓掌祝贺，看得温稚宁一头雾水。


    “这究竟是在表达什么？”他问。


    乔文茵摇头：“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温稚宁：“。”


    桑槐沉吟：“你们说，影子能代替真正的人类吗？”


    乔文茵若有所思。


    温稚宁一脸惊悚地看着桑槐：=口=


    桑槐还要再说，坐在前面的林耀祖突然回头，恰好与温稚宁三人对视，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过了会，一张纸条和一根笔被传过来。


    “是林耀祖给的。”


    温稚宁示意桑槐和乔文茵都凑过来看。


    一展开，上面写了蛮多字：「校花不用害怕，这些都是婚礼的一部分，也是独属于我们离村的神赐。实际上，我带你们来离村参加这扬婚礼，目的就是想让你们看到神赐。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让你们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是真的有神明存在的，之前我一直不说，是因为担心你们怕了不来，而且与其用说的，不如让你们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对了，你们许过愿了吗？」


    “许愿？”乔文茵一愣，“我们也要许愿吗？”


    温稚宁摇头：“之前耀祖没说。我问问。”


    一旁，桑槐语气平静且淡：“这个NPC对你倒是热情。”


    “有吗？”温稚宁看了看。


    桑槐点了点纸张开头：“校花……哼。”


    “哦哦哦，嘿嘿，可能是因为我有加NPC好感度的道具吧。”温稚宁说着，在纸上慢吞吞写：「许愿有用吗？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这是小狐狸当下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答案。


    “这个不用问他。”


    桑槐突然开口，“我也知道。”


    “嗯？”温稚宁茫然抬头。


    乔文茵也看着桑槐。


    “是我之前找到的线索。”


    桑槐压低声音，缓慢道，“离村的村民会向他们供奉的神明许愿，神明会看心情随机挑选愿望实现，所以许愿是有用的。至于代价……就要看那个人许的愿望是什么，以及当时神明的心情了。”


    温稚宁：“介么随机的吗？”


    桑槐：“嗯。”


    说话间，舞台上的黑影已经与常人无异，它做了一个双手抱拳的动作，对着台下一鞠躬。


    “好！”有人爆喝一声，突然喊道，“神明永存！神明永存！”


    “威仪赫赫！海晏河清！”


    “愿此心，奉明堂，虔诚一片达上苍！”


    “愿此身，效犬马，追随圣迹沐恩光！！！”


    所有的村民都大声诵念着，多数都双手合十，紧闭目光，十分虔诚，还有一小部分则直接站起身，神色坚定。


    倒显得温稚宁这些一动不动，嘴巴也没有张开的玩家十分不合群。


    桑槐听着周围人近乎狂热的浪潮般的呼喊，突地发出一声愉悦的笑。


    坐在桑槐身侧，还在坚持不懈跟对方贴贴，同时被这群狂热粉吓到，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温稚宁：“？”


    这人突然笑什么？


    怪怪的。


    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小狐狸缓缓地，缓缓地稍微远离了些桑槐，开始找乔文茵贴贴。


    桑槐似有所觉，转过身来。


    他偏了下头，一张昳丽到不似真人的脸与温稚宁距离极近，尤其是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满目多情，简直就是美颜暴击，不知想到什么，桑槐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视线中带着嘲弄。


    “我是在笑他们，把邪神当做神明供奉，还隔年献上祭品。村里正常人都快因此死绝了，他们还搁这说谢谢呢。”


    温稚宁：“。”


    虽然但是……确实。


    “不过……”


    桑槐低声道，“这次的祭品……”


    他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


    就连耳朵十分灵敏，且距离如此近的小狐狸，也没有听清。


    “什么？”温稚宁追问。


    桑槐懒洋洋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