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深沉且复杂的目光在温稚宁身上扫过，尤其在对方后腰处多停留两秒，带着一点意味深长以及无奈的感觉：“别人说了不行，你说了还真行……”


    毕竟是被神明认定的人。


    一想到这个叫温稚宁的小孩儿，今天可能就会死，李老叹道，“好了别贫嘴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好耶！


    小狐狸眼眸亮晶晶的，立马开始吹彩虹屁：“李爷爷简直是全天下第一好人！快！让我们说谢谢爷爷——”


    沈少真一听或许有希望，原本黯淡的眼眸逐渐亮起来。


    他呼吸变得急促，连忙也跟着说：“谢谢李爷爷！”


    说话间牵扯到伤口，沈少真忍不住闷哼一声。


    李老：“……哼！”


    温稚宁背着沈少真快步走过去，把后者放在李老家的凳子上，眼巴巴道：“爷爷，他伤得有点重，您给看看呢？”


    距离近了，李老才看到沈少真腿上的伤口。


    他一怔。


    “你这是……”


    他蹲下身，看到沈少真脚踝上交错的针孔和棉线，似乎明白什么，猛地后退两步，神色冰冷，摇头道，“你这个病，我治不了。”


    李老看着温稚宁，重重摇头，他拂袖进屋，将大门紧紧闭上。


    温稚宁一愣。


    李老刚刚说的不是不治，而是治不了。


    所以，当初他的孙子……也是因为治不了，而不是不治？


    门内，李老语气郑重：“行了，你们两个回去吧。他的伤口已经遭到诅咒侵袭，神赐的神水就算是全倒在上面，也治不了这个，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浪费。”


    沈少真抿了下唇。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伤的人，此时看着温稚宁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模样，反而有些不忍。


    他转头去安慰对方道：“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这个伤是我中了副本陷阱后导致的，除了回廊通关后的治疗类道具能救，否则无解。我之前……其实都是靠运气过的关，不骗你。可能那些好运都在之前的副本里用光了，所以这次才这么惨吧。”


    沈少真说着，神色暗淡地垂眸。


    李老的小院里，只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就在沈少真忍不住想出声，让温稚宁帮帮忙，把他带回林耀祖家时，温稚宁轻声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沈少真：“？”


    十分钟后。


    沈少真：“？”


    温稚宁：0-0


    沈少真：“？？？”


    沈少真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手中拿着一根笔，一张纸——都是温稚宁风风火火从林耀祖那要来的。


    “快写。”温稚宁催促道。


    沈少真：“……”


    沈少真在温稚宁紧盯的视线中，只好将纸张垫在自己的膝盖上，慢吞吞写下自己的愿望。


    【毫发无损地通关副本】


    温稚宁看一眼，“唔”了声，提议：“虔诚一点。”


    沈少真：“？”


    沈少真：“……”


    他见温稚宁神色认真，在心头叹了口气，仰头参考其他同样挂在树上的愿望，不但在前面加上“伟大的神明啊，希望我能”这几个字，还在后面加了两个感叹号，和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问温稚宁，“这样呢？”


    温稚宁评价：“很不错，表情包好可爱喔。”


    沈少真：“。”


    “我来挂我来挂。”温稚宁将沈少真写好的愿望小心翼翼挂在树上，确保不会掉下来，“好啦。”


    沈少真盯着那树上随风而动的纸张，以及上面的愿望，看着温稚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心想，算了，这小孩儿开心就好。


    浪费找线索的时间来帮他做这些……


    就算是没有用，他又有什么资格发表怨言？


    沈少真闭上眼睛，忍不住在心里许下另外一个愿望：要是这个副本里真有神明的话……呃，不是邪神的那种，那就希望这个叫温稚宁的玩家，能好人有好报，在今后的副本里过五关斩六将，处处化险为夷，最后成功通关回廊，回家吧！


    回家，走得越远越好。


    *


    温稚宁背着沈少真转了老大一圈，最后又把沈少真带回林耀祖家，叮嘱耀祖好好照顾同学，便风风火火出去找线索了。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空中。


    看得出来，距离黄昏婚宴开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温稚宁再探索一阵子。


    树上挂着的那些愿望，温稚宁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他想到李老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直奔上次去过的那片集中的坟地。


    之前来的时候，温稚宁身边还有桑槐乔文茵，这次只有他自己。


    他肩膀缩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开始数坟头辨认。


    “一、二、三……”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来做任务的，不小心踩到你，千万不要给我托梦打我呜呜呜，如果你打我，那我就只好跪下给你道歉了。”


    “路过，我只是路过而已……”


    “各路大神不要生气哇。”


    好不容易数到差不多的数字，靠近目的地，温稚宁一眼就看到，那名叫任川的酷哥竟然也在！


    后者明显听到温稚宁之前的碎碎念，却并没有嘲笑，只扫温稚宁一眼，颔首算作打招呼，便继续自己的动作——挖坟。


    他将铁锹的尖头插进土中，脚后跟用力一踩，手一掀，腰与手臂同时发力，一铁锹的土便顺顺当当被丢出去。


    看得出来，任川对挖土这个行为十分娴熟。


    “哇。”温稚宁靠近一看，只见一处没有墓碑的坟墓已经被挖开大半，露出里面似乎是楠木材质的棺椁一角。


    他冲任川比了一个大拇指。


    天哪！


    这个哥，竟然一个人默默挖了这么多！简直太强辣！


    温稚宁来之前，还以为他要一只狐孤零零的在坟地里挖完整个墓，没想到任川竟然比他来得早，还挖了这么多！


    那他就可以稍微偷一下懒了~


    嘿嘿嘿。


    最重要的是！


    坟地里终于不止他一个了呜呜呜。


    有人气，小狐狸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开心心地摇晃自己不存在的尾巴。


    地里，任川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神色淡淡看温稚宁一眼，分给温稚宁一把铁锹。


    温稚宁：“。”


    好、好叭。


    怎么也逃不过，挖坟的世界~


    温稚宁认命地跳进坑里。


    小狐狸一出手，那速度不止是增加了一倍。


    他“嘿咻嘿咻”地铲土，手臂倒腾的飞快，每次都装满满一铲子的土往外丢，且一点都不觉得累，没一会儿，那棺椁便露出大半。


    温稚宁怕铁锹锋利，把棺椁划坏，大半夜被鬼魂找来算账，扑上去用双手将土扒拉开，感觉差不多了，抬头喊：“任川哥，我这边好啦！你下来搭把手推一把？我感觉应该能推开。”


    刚上去歇口气，还没缓过神的任川：“？”


    嗯？


    这就好了？


    任川走过来，发现竟真的挖差不多了！


    他的视线在温稚宁瘦弱的小身板上扫过。


    挖坟这个事情，看起来简单，实则难。尤其是离村的土质问题，越往下挖，土就越硬，还掺杂着几乎搬不动的石块，很难处理，任川还以为温稚宁会挖很大一会儿，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至少比他的速度快多了。


    ……这合理吗？


    任川心中狐疑，多看温稚宁两眼。


    他跳下来，和温稚宁一起，合力将整个棺椁推开。


    开开的一瞬间，温稚宁猛地蹿出几米远。


    任川一怔，还以为有危险，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却无事发生。


    任川：“……？”


    所以，既然没有危险，那温稚宁刚刚是……？


    温稚宁脸一红，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抱歉，我害、害怕。”


    任川：“……”


    刚刚挖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这年头，人死后都要求火葬，但回廊显然并不完全属于华夏，因此棺椁内，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任川观察片刻，终于开口说话：“死了没多久。”


    温稚宁眨眨眼，心想，按照死者的爷爷亲口所述的时间线来看，其实孩子已经死了好久啦。


    他一边很胆大，探着头往棺椁内的尸体身上看，一边又很胆小，距离棺椁超远不说，还特意藏在任川身后。


    任川：“……”


    李老的孙子叫李金宝。


    据李老所说，李金宝去世的那年，才堪堪16岁，刚上高一的年纪。他当时看起来与平日里无异，但在午夜时分突然在屋内猝死，死后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笑，且尸体在夏日里放了三天依然不腐……


    不但如此，他甚至有体温，如还活着般……若不是没了心跳，李老高低得把自己的孙子送医院抢救一下。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老才意识到，自己孙子的死不同寻常。


    后来，李老一直都在寻求真相，但始终没有摸到门道：“我一直一直，都在向神明许愿，希望我能知道金宝的死因，但神明并没有回应我。”


    “你叫温稚宁是吧？”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关于离村的事情告诉你，但需要你找出真相！找出我的金宝为什么会死！”


    “而且我觉得，答案一定就在金宝的身上……一定就在宝身上！”


    李老颤抖的声音言犹在耳。


    在李金宝身上……


    物理意义上的吗？


    温稚宁磨磨蹭蹭过去，挨着棺椁，他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李金宝。


    “小心！”任川道，“最好别碰。”


    温稚宁却知道自己必须要碰。


    他一咬牙，伸出食指，在触碰到李金宝的一瞬间，指腹上传来的温度，便让他明白李老真的没有说谎。


    好温暖……


    比普通人类的温度略高一点。


    温稚宁的手停留在上面片刻，有点无法把手下的这具身体，与冷冰冰的“尸体”二字联系起来。


    他甚至下意识将手轻轻落在对方的心脏上。


    确实没有心跳。


    任川眉头一蹙，狐疑的眼神落在温稚宁身上，眼神透露出一个意思——你没事儿吧？人都死了，还摸心脏？


    温稚宁眨眨眼，想到这撅坟墓的大半功劳都是任川的，怕任川不摸反而没了线索，便指指李金宝，提醒道：“热的。”


    任川：“？”


    这下连任川也面露惊讶，伸手去摸。


    真的！


    16岁的少年躺在棺材里，没了心跳与呼吸，皮肤却依旧是温热的，乍一看，与活着时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机关？”任川低头去看棺椁。


    “不是不是。”温稚宁开心地分享了之前从李老那得到的线索，“所以，我算是接了个支线任务？如果你之后有关于李金宝意外死亡的线索，我愿意用别的线索跟你交换。可以吗？”


    任川“嗯”了一声：“可以。”


    他顿了顿，提醒道，“其实就连现在，你也不必说那么多内容。今天是我占你便宜了，以后有线索我会记得你的。”


    温稚宁挠挠头：“嘿嘿。”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比较多嘛~


    两人仔细搜了李金宝身上，没什么收获。


    温稚宁突然想到之前李老和耀祖爹看到自己后腰图案时的模样，他找任川搭把手，把李金宝扶起来——好在对方是温热的，四肢还没有僵硬——掀开后者的衣角仔细查看。


    不过，李金宝后腰上同样干干净净，什么纹路都没有。


    “等等！这里有！”突地，温稚宁看到李金宝的锁骨处，竟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图案！


    不过——


    “……唔。这是什么图案？一个圈？”


    温稚宁仔细观察，发现那图案和自己身上的那个长得完全不一样，至少不是什么树枝，更不是什么蛇，反而有点像……


    任川也观察了半晌，开口：“就是一个普通的圈，或者说，是0。”


    温稚宁：“。”


    所以，一个0？什么意思？


    温稚宁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后腰，又触碰到自己后腰上的图案，心想，这个图案代表了什么？


    那他后腰的图案又是什么意思？两者有什么不同？


    “或许其他没有墓碑的尸体上，也有这些图案。”任川开口。


    温稚宁与任川对视。


    两人心照不宣，又找到一个墓，二话不说，开挖。


    一人一狐不敢耽误时间，并没有交替行动，而是同时开干，饶是温稚宁身强体壮，在烈日下进行如此高强度的运动，也不禁觉得有点累，更别提只是普通人类的任川了。


    没多久，他们便气喘吁吁。


    中途，任川看了眼天色，语气沉闷：“不行，只有我们两个效率太慢，估计黄昏婚礼开始也没挖出几个。我去叫点人。”


    温稚宁：“好嘟好嘟。”


    他眼巴巴道，“那你早点要回来哇。”


    虽然小狐狸答应是答应了，但当任川离开，整块墓地只余下温稚宁的时候，狐狐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了……


    ——天渐渐暗下去，周围能见度降低，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一点人气也没有，只余下一座座坟头，以及偶尔响起的几声乌鸦叫，扭头一看，便见那乌鸦立在偶有的墓碑上，歪着脑袋看温稚宁。


    温稚宁：“。”


    啊啊啊啊啊。


    任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啊啊啊……


    温稚宁一边在心中流宽面条泪，一边化恐惧为力量，狠狠挖坟。


    终于，铁锹碰到棺椁的边角，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但此时只有他一个，小狐狸也是万万不敢单独开箱的。


    谁知道里面是什么！


    “还是等等任川吧。”


    温稚宁自言自语，跺了跺脚给自己壮胆，“任川一看就知道是很靠谱的人儿，他肯定肯定肯定不会咕咕的！”


    就在这时，温稚宁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心头一跳，难免紧张，几乎瞬间，心跳便直接飙升到130，脸色惨白，偷偷摸摸探头看去。


    只见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小红点，正在越靠越近。


    嗯？


    红点？


    那是什么东西？


    温稚宁眯着眼睛看了看，一脸茫然。


    直到那红点近了，更近了，温稚宁才终于看清，只见数个白色的薄如蝉翼般的纸人，正抬着一顶红彤彤的古时候的轿子，从远处正正地朝着温稚宁的方向疾驰而来。


    之前离得远还不显眼，此时近了，几个呼吸间，双方就只隔百米了——


    “啊啊啊啊啊！”


    纸人！！！


    红轿子！！！！


    简直是要素齐全！！！！


    小狐狸当扬失声尖叫，疯狂逃窜出去！


    什么啊——


    鬼啊啊啊啊——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