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什么？”


    温稚宁被黑雾挂在空中，伸长脖子去看，但视野都被铅球挡住了。


    杜见曦说：“好像只有下去后才知道。”


    林来和云帆对视一眼。


    他们之间实在是默契，不需要多说，林来便将上衣和裤子脱下，浑身只留了条平角内裤，露出衣服里面结实的肌肉。


    他将衣服打了个结，用很专业的手法绑缚住两人的腰，等重新确认过下面是安全的，以及衣服是结实的，才说：“好了。”


    云帆“嗯”了声。


    她坐在大洞的边缘，试探着将双腿垂落下去，以整个房间的地板为平面，平面以下的部分就那么肉眼可见的凭空消失了。


    但云帆一点都不害怕。


    她等待片刻：“目前是安全的。”


    说完，云帆动作干脆，双手扒住洞口的边缘，身体直接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双手以及手腕，还在众人的视野里。


    林来杜见曦和温稚宁都紧张地等待着。


    温稚宁身体挣扎了下。


    他有点担心云姐出事，林哥一个人拉不住，试图用拍打黑雾的方式让其放自己下来，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温稚宁双脚一落地，快步走到林来身旁，用右手勾住林来系在腰间的衣服。


    林来看温稚宁一眼：“别担心。我之前当过兵，是专业的。”


    “哇。”温稚宁眼眸亮晶晶，“林哥你是军校毕业的？”


    林来一顿，含糊道：“我签的有保密协议，不能说。”


    “都来回廊了，还遵守保密协议呢？”杜见曦笑了声，语气多是调侃，没什么恶意。她也站在洞口，随时准备帮忙。


    林来一晒：“我这不都算明示了？”


    也是。


    需要保密身份信息的兵，能有几种？


    “对了，云姐之前说的云归族是什么意思？”温稚宁茫然道，“我之前好像没听说过这个种族。”


    杜见曦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同样竖起耳朵。


    林来低声道：“……我问过。他们云归族人因为基因问题，身体特殊，愈合能力非常强，族长曾预知到会有祸事，为此才避世。抗战时期，云归族出世抵御外敌入侵，却被意外发现身体特殊性，敌人想激发他们的愈合能力，对他们整个族群进行了实验，他们遭受了无数非人的折磨，最后只剩她一个活了下来，被改造成现在这样。”


    温稚宁：“！”


    什么！？


    竟然是这样！！！


    温稚宁瞪圆眼睛，只觉得万分心疼，他语气难过道，“怪不得云姐之前那么讨厌人体实验。”


    他想到，当初的战争时期，小狐狸的妈妈和经常陪狐狐玩的叔叔阿姨们，也都默默地消失了一段时间。


    后来妈妈重伤归来，养了很久很久，但更多的是没有回来的。


    温稚宁想到这里，鼻头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


    就连杜见曦都沉默下来。


    这时，下面的云帆轻轻抬了下手。


    林来反应速度很快，一把攥住云帆的手腕，将人往上拉，温稚宁立刻搭手，轻轻松松将云帆提上来。


    林来神色复杂：“……要不是你是玩家，谢同构是NPC，我都要怀疑你们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温稚宁：0-0


    其、其实勉强算是父子……叭？


    云帆轻笑一声。


    她开口：“下面不算高，就是一个正常房间的大小，有一道发着光的门，出去后应该就能知道真相，正式通关了这个副本。等会儿林来先下去，我在上面，不用担心，直接扒着墙壁闭眼往下跳，林来会接住你们。”


    “就这么定了。走。”林来试图将衣服解开重新套在身上。


    温稚宁想了想，轻轻后退一步：“你们先走。”


    众人：“？”


    三人齐刷刷看向温稚宁。


    “怎么？”林来问，“还想再揍戈鸣一顿？那我们可以等你。”


    温稚宁脸一红：“是，不过也不是。”


    他挠挠头，“我答应了谢同构，走之前跟他打一声招呼，所以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先回一趟旧时代，再离开副本。”


    云帆蹙眉：“旧时代的黑雾很危险……”


    “没关系。”温稚宁摆摆手，看向水箱内的谢同构，“黑雾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了。而且，其实不止谢同构，还有咪咪呢，我还得再去看看她。”


    云帆还想再说什么，林来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


    林来目光深深看温稚宁一眼：“你已经知道这个副本的本质了吧？”


    温稚宁小鸡啄米点头：“嗯嗯。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那可以。”林来颔首，“只要基础任务能答对就好，进阶任务可以试着答，不对也没关系，不过就是积分多少的问题。”


    云帆说：“好吧，我会在中转站的副本出口等你的。”


    温稚宁：“好！”


    云帆上前一步，抱了下温稚宁：“认识你很高兴。温稚宁。”


    温稚宁：“云姐，我也是~”


    “……整那么伤感，跟以后不见面了似的。”杜见曦挑眉，抬手揉了下温稚宁的脑袋，“中转站见。到时候加个好友。”


    云帆：“直接拉个群。”


    温稚宁：“啊？还有这个功能！？”


    “对。”云帆笑眯眯道，“中转站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保证你眼花缭乱，到时候我亲自带你玩！”


    温稚宁：“好耶！”


    林来也说：“温稚宁，中转站见。”


    温稚宁站在原地，看着三人依次从洞口离开，短短几秒钟时间，整个副本就只余下他一名玩家。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转身看向水箱内的谢同构，来到水幕前，先迈右脚，左腿一蹬，整只小狐狸顺畅入水，游向谢同构。


    这期间，谢同构始终都在盯着温稚宁看。


    温稚宁：“。”


    水下不能说话。


    温稚宁缓慢靠近谢同构，拉起后者的手，在对方的手心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字：「你能离开这里吗？」


    他期待地看着谢同构。


    谢同构始终看着温稚宁，像是要将温稚宁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温稚宁有些失落，想了想，又写：「我能帮你离开这里吗？」


    谢同构一顿。


    他沉默半晌，再度缓慢地摇头。


    温稚宁：“……”


    ……啊，果然。


    和游戏一样，副本内的NPC只会在副本内出现……那这个副本结束后，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吗？


    温稚宁为此感到难过。


    这可是他的崽崽呀。


    是他在游戏里，矜矜业业遮风避雨的崽崽，他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他的崽崽过得好一点，顺遂一点，不要再遭受命运的不公，却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崽崽还在受苦，甚至以后还要继续受苦。


    温稚宁又想哭了。


    面前，谢同构抬手，用拇指珍而重之地抹了下温稚宁的眼角。


    这个有些温情的动作，让温稚宁瞬间感觉受不了了。


    他如之前云帆拥抱他般，上前一些，双臂紧紧拥抱住谢同构。


    谢同构的身体是很冰冷的。


    温稚宁却浑不在意。


    他将脑袋埋进谢同构的肩膀处，无声地大哭了一场，才终于松开对方，眼眶红红的，摆摆手，与对方告别，转身向水箱上方游去。


    水箱内。


    谢同构抬眸，视线追逐着温稚宁的身影，看对方逐渐变小，变小，直到对方爬上地面，消失不见。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只手虚虚拢着，慢慢举到眼前。


    手心里是温稚宁的眼泪。


    还温热。


    *


    温稚宁上岸后，使劲儿甩了甩脑袋。


    发丝里的水花四溅，一个字，爽。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温稚宁甚至想变成小狐狸甩。


    他将自己内心所有的难过情绪都抛却，看向一旁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戈鸣，弯腰拉起戈鸣的裤腿，拖死人一样，拖着对方往外走。


    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对小狐狸来说轻轻松松。


    地上满是血污，路过尸体堆时，甚至还有苍蝇往戈鸣身上落，温稚宁毫不在意，将他拖上楼梯。


    这位训练营现任校长的脑袋，被迫在楼梯的台阶上一撞一撞，温稚宁却始终不离不弃。


    等上了楼，就是二号教学楼大厅。


    这里原先为了举办“庆祝晚会”，装扮的花里胡哨，后来因为一场大战全被毁掉，瞧着乱七八糟。


    四周还有无意识徘徊着的学生和机械人，动作逻辑跟丧尸差不多——自从戈鸣晕倒，没了意识，他们也变得像行尸走肉般。


    温稚宁继续拖，直将人拽到六楼最尽头的教室，却迟迟没有等来黑雾。


    “……啊。”


    温稚宁猛地坐直身体，后知后觉想到，之前戈鸣好像说过，二号教学楼的黑雾已经被解决了？


    糟糕，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突然，小狐狸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他已经去不了旧时代了？


    温稚宁再次叹了口气，胸口闷闷的，他踹了脚戈鸣，难过地自言自语：“温稚宁，你好蠢啊。”


    这时，他陡然发现自己的脚踝上，逐渐有一团不甚明显的黑雾显现，轻轻拽着温稚宁往前走。


    温稚宁：“？”


    温稚宁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想到这团黑雾就是旧时代里出来，才开始缠在他脚踝上的。


    他顺从地跟过去。


    黑雾脱离温稚宁的脚踝，在空中绕了一圈，在教室正中央形成一道黑漆漆的门，温稚宁跨过，下一秒——


    成功降落在谢同构的被窝里。


    温稚宁：“。”


    又……


    算了，小狐狸都已经快习惯了。


    不过这一次，温稚宁身上都是血腥味，之前还入过水，身上湿哒哒的，普一出现，便将谢同构的被单和被子完全弄脏了。


    温稚宁有些不好意思，先道歉：“对不起。”


    他抬眸看去。


    旧时代的少年谢同构眼眸是正常人类的模样，清凌凌的，澄澈干净，与在水箱内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完全不同。


    温稚宁难免对比，又有些难过了。


    何况离别总是难过的。


    他扫了眼寝室。


    这次，谢同构的室友并不在。


    温稚宁小心将被子掀开，表情认真说：“谢同构，我要走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谢同构久久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嗯”了声，视线不动声色在温稚宁的脚踝处扫了眼：“我知道。”


    温稚宁眨眨眼。


    谢同构轻轻道：“我知道你会离开，却没想到这么快。”


    “你……”


    温稚宁小心翼翼看着他，“你知道《养成崽崽》这个游戏吗？”


    谢同构语气温柔：“我知道。”


    温稚宁：“啊。”


    他脑海中回忆起谢同构写的那首童谣，当初刚看到时不明所以，他还跟谢同构说，童谣里的场景他在游戏里经历过，那时候谢同构看起来完全不惊讶，反而说的是——“嗯。”


    像是早就知道。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当时温稚宁想不到两个崽崽是同一个，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温稚宁忐忑问：“那你早就知道我是……”


    “是。”谢同构说，“谢谢你，当初对我那么好。”


    温稚宁：“！”


    啊啊啊啊真的承认了！


    虽然温稚宁之前就猜到，但听对方如今亲口应下，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温稚宁定定看着谢同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呜呜呜。


    他的崽崽——好乖好乖好乖！


    温稚宁没忍住，倒豆子一样问：“你明明是《养成崽崽》里的崽崽，怎么会出现在回廊的副本里呀？你知道这是回廊的副本吗？算了没关系，就算你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你来这里多久了？一直在重复循环这个受气包的剧情吗？真的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吗？崽崽，你能不能跟我走啊……”


    一想到少年谢同构一直在这个训练营里遭受霸凌，之后变成疯子一样拿着两把刀乱砍。


    再想到博士谢同构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却被戈鸣那个坏家伙绑架，困在水箱里不得动弹，温稚宁都快要心疼死了。


    更恨不得一拳捶爆整个副本！


    谢同构没答。


    他只问：“你想带我走吗？”


    温稚宁：“！！！”


    难道说！真的可以！？


    “当然！当然！我想带你走！”温稚宁眼眸亮晶晶。


    谢同构突然靠近，在温稚宁的耳畔说：“那你就得照我说的做。”


    呼吸尽数喷洒在耳廓里，湿湿的，痒痒的，温稚宁忍不住抖了抖耳朵，他身体后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只手捂住耳朵，结结巴巴道：“你、你……谢同构，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突然靠得那么近。”


    小狐狸警惕地盯着谢同构，语气严肃，“先说好，我带你走后，你不能总是亲我……”


    说着又觉得语气过硬，怕崽崽难过，态度软下来，硬着头皮加了一个问句，“好不好？”


    听起来像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