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馈死了。


    当他的心跳和呼吸彻底停止后，整个人的身体如同当初的马奇遂般，化为看得见摸不着的烟雾，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温稚宁原本还在摇晃对方的肩膀，期待下一秒湛馈就能睁开眼，把他没说完的话全部讲完，但突然看到浓郁的雾气自下方升腾起，瞬间被吓得整只狐跳飞起来，“唰”地一下缩到云帆身后。


    很快，湛馈的一切，包括地上的血迹一起消失无踪。


    干净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来这次是真的死透了。”林来神色复杂。


    五人面面相觑。


    温稚宁哭丧着脸：“回廊的死亡方式还真是别致……”


    呜呜呜吓死狐了！


    “所以，刚刚湛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杜见曦双手抱臂，“戈鸣才是真正的博士？”


    “不，我不认为戈鸣是博士，否则当初戈鸣担任训练营校长时，新闻里肯定会提一嘴他‘博士’的身份。”林来依然倾向于谢同构才是真正的博士，他说，“回头借张仁的手机查查，看看有没有相关线索。”


    云帆颔首：“好。”


    温稚宁举手提问：“那湛馈消失了怎么办？”


    ——每次湛馈跟着温稚宁等人进入旧时代，他的小弟们都会在出口附近守着，等人出来，讨好地围上前。


    可今天，湛馈却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剩下。


    这栋楼里没有监控，更是机械人不允许学生们进的地方，真要被告发，温稚宁等人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湛馈不是我们杀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云帆开口。


    宋士献多看云帆一眼：“你还真够理想主义的。”


    林来冷静道：“没有尸体，对我们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下午还要上课，五人没功夫在这里磨磨叽叽，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下楼，等翻窗出伪教学楼后，却发现附近并没有徘徊着的湛馈的小弟们。


    温稚宁：“哇！”


    “运气不错啊。”宋士献高兴地说，“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确实。”林来叮嘱，“别在这里逗留，快走。”


    五人假装无事发生，飞快离开案发现场，等进了教学楼大厅，温稚宁敏锐发现，原本都有湛馈小弟守着的投票机器前，却空空如也，只零星两三个学生在投票机前徘徊，看着犹犹豫豫，像是不知道投谁。


    这倒是有些稀奇了。


    毕竟前面那么久时间，所有学生都只投湛馈一人，根本不需要思考那么多。


    温稚宁东张西望：“人呢？”


    他随机挑选一位面善的人，“你好，请问之前守着机器的人都去哪儿了？”


    那人一愣，摇头说：“不知道啊。”


    温稚宁又接连问了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回答。


    “有些诡异……”


    温稚宁面露警惕，已经非常自觉地拉住林来的衣角，他小小声说，“该不会湛馈死了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吧？这些小弟立马鸟兽散了？”


    “不知道，先别猜。等下午上课学生们多起来，肯定会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怎么回事。”林来说，“我线人多，到时候我去问问。”


    温稚宁重重点头：“好嘟好嘟。”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五人轻车熟路来到一楼主任办公室，熟练的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


    张·真正的主任办公室所有者·仁：“……”


    张仁只能憋屈地将手机主动递过去。


    林来接过，却并没有直接走，而是把玩着手机问：“对了张老师，你了解训练营的校长吗？”


    “校长？”张仁脸色微变，使劲摆手，不想多说，但下一秒，检索到关键词的温稚宁从林来身后探头，好奇地看着张仁，显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明明温稚宁的视线中满是单纯和好奇，可张仁想到对方一拳砸飞出去的门板，仍旧感觉有被威胁到，只能憋屈道，“……倒是知道一点。”


    “那张老师给我们讲讲吧。”温稚宁双手合十央求道，“求求你啦。”


    张仁：“……校长是个好人。”


    “嗯嗯，好人，然后呢？”


    温稚宁求知欲旺盛地盯着张仁看。


    张仁却卡壳了。


    他皱起眉头：“我……校长……呃，他……他是个好人……校长真的是我难得一见的好人……”


    众人：“。”


    翻来覆去只有“好人”俩字？就这！？


    “奇怪了，明明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张仁挠挠头，显然也觉得很奇怪，思考道，“校长……”


    站在最外围的云帆一愣，突然抬手，轻轻拍了下前面众人的肩膀，提醒道：“他像不像宿管阿姨？”


    温稚宁恍然：“真的耶。”


    之前宿管阿姨讲起关于谢同构出了校门后的传闻时，也是突然疑惑自己怎么想不起来了。


    莫名的，温稚宁联想到实验楼的大脑替换手术，脑子里瞬间发出尖锐爆鸣，啊啊啊啊啊，该不会这个张仁，还有之前的宿管阿姨，其实都是大脑被替换过的伪人吧！？


    温稚宁浑身发冷，整只狐缩成一团，往林来和宋士献的身上使劲贴贴。


    宋士献被贴的一个趔趄，疑惑：“你干什么？连这也害怕？”


    温稚宁：“呜呜。”


    因为有张仁在，温稚宁不好说得太明白，他抿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宋士献一愣。


    他停顿片刻，突然也联想到了，疑惑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身体也瑟瑟发抖起来，跟温稚宁一起往林来的身后挤，但林来身板就那么宽，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活像是个小学生。


    林来：“……”


    云帆：“……”


    杜见曦：“瞅瞅你俩这出息。”


    温稚宁：T.T


    云帆：“杜小姐，既然如此，能把抓着我腰的手撒开了吗？”


    杜见曦：“……嘁。”


    从张仁这问不到有关“戈鸣”的内容，众人直接放弃，转而到办公室另一边的角落，拿着手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其中温稚宁和宋士献最积极——他们俩都想拉开和张仁的距离。


    林来握着手机打开浏览器，阐明情况：“目前来看，博士谢同构和训练营现任校长戈鸣，都在NPC的大脑中有记忆残缺，这说明戈鸣也是一个危险人物，或许同样在404禁止搜索的名单里。”


    他用眼神扫视众人，“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搜搜试试？”


    宋士献：“想试，但是万一……呃，我是说万一，戈鸣身份真的很特殊，我们喜提三次警告，直接被带走怎么办？”


    众人齐刷刷看向说这话的宋士献。


    宋士献：“？”


    中年男人抱紧自己，“你们干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


    “算了。”杜见曦说，“就献哥那乌鸦嘴体质，咱们铁被抓啊，还是散了吧，不搜了。”


    温稚宁小声：“我也觉得……”


    宋士献：“喂！”


    林来慢吞吞道：“但其实，也不是不能赌一把，万一呢？”


    众人：“？”


    杜见曦蹙眉：“你不怕那个后果？”


    林来扭头扫了眼张仁，压低声音：“难道手机是我们的吗？难道IP地址在我们班级里吗？”


    众人：“！！！”


    草！


    这么一想还真是！


    “……这、这也太缺德了吧？”小狐狸瞪圆眼睛，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双颊泛着粉，握起拳，眸光亮晶晶的，“但是好刺激，我喜欢！”


    云帆：“……小温同学你真的。”


    温稚宁：“嘿嘿。”


    林来见此刻没人有异议，免得众人再继续纠结浪费时间，干脆利落，输入“戈鸣”二字，点击回车。


    界面卡顿一瞬。


    众人的心瞬间提起来。


    温稚宁：完了完了完了＞.＜这和之前弹404的卡顿一模一样！


    终于，网页刷新出来，却并没有出现熟悉的404警告，而是正常的搜索内容，见状，众人才又将心放了回去。


    宋士献指着界面：“谁说乌鸦嘴！？道歉！”


    温稚宁秒滑跪：“对不起！”


    杜见曦：“……好吧，我承认，是我之前太武断了，我道歉。”


    然而仔细一看——


    云帆不禁皱眉：“怎么这些新闻稿都是在夸戈鸣的？也不是不能夸，只是感觉……怪怪的。”


    杜见曦修长的指甲戳了戳屏幕：“这里甚至有一条说戈鸣比博士长得还帅的新闻，唔，真的假的？”


    谢同构的长相已经很顶级了。


    杜见曦一时竟想不出比谢同构还好看的脸会是什么样，这么说来……她目光落在温稚宁脸上，这位倒是能和谢同构的颜值一拼。


    感受到杜见曦灼热视线的温稚宁：0.0？


    “这些新闻确实有点假。”宋士献说，“稿子通篇看下来，竟然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都是在夸戈鸣从元思泰的手里接下幸福训练营这个烂摊子，创办一对一帮扶计划，造福学生的……”


    “等等。”林来突然问，“怎么没有日期？”


    温稚宁茫然：“一直都没有日期呀。”


    进副本后，小狐狸其实还挺好奇训练营所在的时空是几几年，才会发展成这里机械人满地跑的社会环境。


    但是时间符号就像是被刻意抹去了，到处都找不到。


    他毕竟是第一次进本，因为同样也没听林来和云帆他们提到过这件事，就以为这都是正常的。


    “之前训练营内的表上只显示时分秒，我们不知道具体年份很正常，但手机上应该显示的。”林来神色凝重，“我之前竟然没注意这一点……”


    他呢喃着，快速将戈鸣二字删掉，去搜“时间”这个关键词，然而界面一片空白，他想了想，又换“今年是几几年”“戈鸣上任日期”等，点击回车，界面却依然一片空白，看起来就像是手机坏掉了。


    “是被‘规则’故意抹去了吧。”


    云帆说，“看来这个副本不想让我们知道年份。是因为年份不重要，还是因为太关键了？”


    温稚宁举手：“……要不问问神奇的张老师呢？万一他知道？”


    众人默契地扭头看去。


    一旁，张仁还在怀疑人生。


    “我怎么就记不住了呢？”


    他痛苦面具，用手猛捶自己的脑袋，“戈校长明明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连他都记不住！我真是太愧对他了……难道真是老了？”


    “张老师！”温稚宁没过去，站在原地扬声喊。


    张仁被温稚宁的叫声吸引，茫然地看向温稚宁：“嗯？”


    温稚宁装都不装了，开门见山问：“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日啊？”


    张仁皱眉：“几几年？现在不就是——”


    他张口，正要说话，身体却突然定格般，就这么呆在原地，嘴巴大张，却半个字都吐不出口。


    “年份……月日……”


    张仁想了半天，却依然想不出答案，一双眼眸中满是绝望，突地，他捂着脸崩溃大哭，“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众人：“……”


    温稚宁：“……”


    “糟了。”小狐狸无辜脸，“我们好像把老师问破防了。”


    “没有我们，只有你。”宋士献提醒。


    温稚宁：“。”


    岂可修，献哥竟然跟他做切割！真是把林哥之前说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给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张仁是温稚宁漫长的狐生中，气哭的第五个老师了。


    小狐狸犹犹豫豫，本想过去安慰安慰对方，但一想到张仁很可能是被换过脑子的伪人，就怂怂的，不敢轻易靠近。


    算了。


    他还是不打扰张老师继续思考人生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依然使用了这一招的小狐狸轻轻扯扯云帆，努力睁圆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温顺无害：“云姐，咱们是不是该去上课了？”


    云帆看了眼时间：“确实，先回班里去？”


    ——反正张仁和手机就在这里，不离不弃。


    林来：“行。”


    下午，五人没再上下楼来回跑，而是凑在一起，抓紧时间整理手头的线索。


    “既然戈鸣不是博士，那湛馈那句话会不会是分开听的？”


    云帆道，“湛馈家境显赫，大概率见过博士的真容，上次情况突然没看清，这次成功认出了谢同构就是少年体博士？至于戈鸣……湛馈在旧时代看到了戈鸣？不然他怎么会提起这个名字。还是说，湛馈身上的伤就是戈鸣导致的？”


    众人围着分析了半天。


    温稚宁托腮，唉声叹气：“都怪湛馈死得太早。”


    宋士献十分赞同：“谁说不是呢。”


    众人：“……”


    就在这时，外面有一个少年感十足的学生出现，对着教室里使劲挥手。


    “是我的线人到了。”林来起身。


    他出去与对方交谈片刻，肉眼可见的，神色愈发凝重，等那少年离开后，他站定在原地，过了两秒，才回到教室，来在众人面前。


    “……湛馈消失了。”林来说，“不是我们看到的那种消失，而是从幸福训练营所有学生的记忆里消失了的那种消失。”


    “我找刚刚那个线人问，线人却完全不记得湛馈，还问我是不是记错了……所以不会有人在伪教学楼旁边守着，更不会有人把守着投票机器，因为，训练营已经没有湛馈这号人了。”


    “我顺势问了下马奇遂……马奇遂的情况跟湛馈一模一样。”


    “所以。”


    “马奇遂失踪后没有机械人来找我们问具体情况，不是幸福评选的优先级更高，也不是马奇遂身份普通，机械人不在乎，而是因为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根本没有马奇遂这个人了。”


    温稚宁：“！！！”


    “可。”温稚宁结结巴巴说，“可是，我们在主任办公室的意见箱里，看到的申请表，有马奇遂的呀。”


    林来神色平静：“是，但他们就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