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温稚宁表情懵懂，“NPC曾经也会是玩家吗？”


    “……有些副本是这样的。”


    比如许偿，现在被改造成那副模样，跟人类已经完全不同。


    但因为他是个杀人犯，所以无人在意。


    云帆神色复杂，确认般问：“杜见曦，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虽然你记性是好，但我们在副本已经待到第六天了，这期间又发生那么多事，被混淆也不是不可能吧？”


    杜见曦看着云帆。


    云帆便也跟着沉默下来。


    小狐狸看懂了这种相顾无言。


    他心中难免跟着有些难过。


    原以为这些NPC都不是人，可谁知竟然还有这种转折……


    林来低头，看看照片背面：“这个玩家叫……江志行。我找人把他约出来，等中午抽一点时间先去见见他，然后再去伪教学楼。”


    云帆：“好。”


    温稚宁抿着唇，长长的眼睫垂下来。


    他慢慢挪动着凳子，凑近林来，小声喊：“林哥。”


    林来：“嗯？”


    温稚宁却没吭声，似乎只是单纯想喊一喊对方。


    林来察觉到温稚宁情绪中的不安，这种状况，在第一次过副本的新手玩家，和一些非常容易心软的玩家中常见。


    他扫了眼同样在啃指甲的云帆，低声说：“我认为，在回廊里当NPC，对某些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温稚宁：“？”


    “小温，你要知道，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样的。”林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大脑聪慧、体魄强健、意志力坚定和适应力强等等优点。”


    温稚宁应一声，双手放在桌面上，一副乖乖的样子听林来讲课。


    “很多人连坚持健身、不熬夜早睡、不玩手机都做不到，所以对那些平凡的普通人而言，进入回廊后经历的每一个副本，都是痛苦万分的。


    “他们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到甚至无法精确躲避怪物的追杀，他们的情绪随时会崩溃，灵魂被撕扯，每一天都过得疲惫不堪，痛不欲生……因此承受不住，选择在副本内自杀的玩家并不在少数。


    “而当这些玩家被副本彻彻底底同化后，系统会抹去他们的记忆，让对方以为他们就是本地土著，在我看来，这何尝不算是换了一个世界重新生活呢？他们甚至在这里获得了永生——即便在这次副本中死亡，等玩家副本通关或是团灭，剧情重置，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来。他们可以日复一日，永远生活在这个副本里。不用面对新副本的未知恐惧，也不用再面对身旁同伴的死亡……”


    林来低声说，“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都不会落下。”


    温稚宁叹息一声，心想，确实，林哥说得有点道理。


    “不一样。”


    一旁，云帆却很不认同，她摇头，语气有些执拗地说，“那不一样。要是他选择被副本同化，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云帆想到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柔和，“回不了那个到了饭点，准时有炊烟升起，父母在等你吃饭的家。”


    温稚宁顺着云帆的话想到那个场景，鼻头微酸，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他又心想，确实，云姐说得也很有道理。


    就比如现在的小狐狸，真的好想好想爸爸妈妈喔……还很想念楼下的那家火锅店！串串香！海鲜绢豆腐汤！


    “云帆，我说了，我的话是对某些玩家而言。”


    林来语气淡淡道，“那类玩家能力不足，本来也回不了家，继续努力下去，除了会更加痛苦，他什么都不会得到，不如找个悠闲一点的副本被同化。幸福训练营里至少食堂是正常的。”


    云帆深吸一口气：“但这里依然有很多死亡风险……”


    林来反问：“那你想让那个玩家做什么？你觉得以他的能力，他做得到吗？”


    云帆咬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林来轻声说：“云帆，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没法替任何人做决定。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面对这些情况时，能让自己心理上好受一点。”


    温稚宁看看林来，又看看云帆，听谁说，都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他有点担心两人因此决裂——从进入副本后，温稚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两人吵架，而且肉眼可见的，谁都没有退让。


    “不要吵架哇……”温稚宁弱弱道。


    一旁，杜见曦耸耸肩，像是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


    她一边欣赏自己的指甲，一边竖起耳朵听两人辩论，还教温稚宁：“不要随便介入别人的因果。让他们吵，最好打起来！”


    温稚宁：“！”


    曦曦姐！您就是想看热闹叭！


    宋士献则继续翻看名单和照片，口中念念有词：“啧啧，这些照片拍的还挺有水准，清晰，且不被当事人发现。这是个人才啊，适合去当狗仔。”


    温稚宁：“。”


    期间，林哥看温稚宁一眼，见后者手足无措：“没事，我只是和她在这方面的观点有些不一致。”


    云帆皱眉：“只是？有些？”


    她看向温稚宁，“小温，你来说，我们两个谁的观点对？”


    温·突然被殃及的池鱼·稚宁：“。”


    杜见曦在旁边摊了摊手，没开口，但表情分明在说：看吧，cue到你了，我就说不要随便介入别人的因果吧？


    温稚宁弱弱地说：“其实我是一棵墙头草……”他试图挣扎一下，提议道，“要不你们等会儿再单独问问我呢？”


    这和爸妈问自家孩子更喜欢谁有什么区别！？


    不都默认分开问的吗！？这样孩子才可以在爸爸问的时候说是爸爸，在妈妈问的时候说是妈妈！


    哪能两个人同时在场的时候问？


    这不是要孩子的命吗！


    众人：“……”


    恰在此时，上课铃响，机械人老师顺滑地进入教室：“各位同学，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云帆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先起身。


    温稚宁眨眨眼，回去的时候磨磨蹭蹭。


    林来淡定道：“不用担心，下节课她就把这事忘了。”


    温稚宁：“？？？”


    啊？


    啊？？？


    真的假的？虽然但是，忘得这——么快的吗？？？


    事实证明，林来不愧是云帆的队友，等到下节课间，温稚宁第一时间去观察云帆，发现云帆竟真的把之前辩论的事给忘了！


    后者坐在林来身侧，拿着名单和照片仔细翻看：“人太多了，足足32个，一个个问花费的时间太久了，要不还是跟小红花一样，分别去找人探探口风，看有没有符合要求的吧……”


    想到什么，云帆抬眸问，“这上面有排行榜上的人吗？”


    “前十没有。”杜见曦摇头，回忆道，“第三天的排行榜上，元景同照例第一，湛馈第二，石游和段成业稳定发挥，谢同构倒是从榜单上下去了，查无此人，他的排名才真是邪门了，根本看不出规律。”


    杜见曦提议，“等中午去食堂见江志行前，我们先去扫一眼前100的排名，看看有没有他们吧。”


    温稚宁小鸡啄米点头：“好嘟好嘟。”


    众人开始约定接下来的行程。


    这期间，温稚宁忍不住围着云帆转圈圈，欲言又止。


    云帆：“？”


    “干什么呢你。”大多数时候，云帆的脾气都是非常好的。她眼眸微弯，拽住温稚宁，语气温和，“拿我寻开心呢？”


    “……不是。”小狐狸乖乖问，“云姐，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我以前只在老年痴呆的人身上看到过。”


    云帆：“？”


    云帆疑惑，“我又忘什么了？”


    林来：“……”


    林来一把捂住温稚宁的嘴，“小孩子瞎说，别听。”


    温稚宁：0-0


    不过，云帆的失忆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小狐狸忍不住多看林来一眼。


    中午，众人结伴下楼。


    之前跟林来关系还算不错的两个光头路过，看得牙痒痒——自从林来培养出自己的一批眼线，且将小红花的信息拿完后，他是装都不装了，每天顶着自己的光头和玩家们继续厮混在一起。


    那些之前“提点”过林来的光头，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们都被利用了！


    可惜学校里监控实在太多，他们想报复都找不到机会，只能站在走廊处，死死盯着林来，试图用眼神攻击对方。


    林来统统无视。


    温稚宁亦步亦趋跟在林来身后，瞬间把自己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大大的，跟那两个光头互相“攻击”。


    杜见曦：“……好幼稚，我突然有点不想承认跟他认识。”


    宋士献：“虽然宁宁公主是我咪神的主人，但是我也。”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加快步伐，率先抵达一楼大厅的屏幕前。


    杜见曦仰着头看屏幕，伸出修长的手指，挨个对名字。


    虽然已经多次印证过，杜见曦简直就是记忆的神，但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出现纰漏，另一方面是活儿不能只让一个人干，因此众人都手拿一份名单。


    温稚宁低声念叨：“元景同、湛馈……纪邯……”


    等终于将前100名对完，温稚宁满脑袋问号，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名单，嘀咕道：“真的假的？”


    一旁，杜见曦有些幸灾乐祸，摇头说：“行了别看了，是真的。”


    “32个人，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在榜单上。”


    她看向众人，“我第一遍对完，还以为是自己漏了，特意对了两遍，之后就在等你们，现在看你们的表情，得出的结论应该和我一样。”


    “……所以，这个最幸福的人，真的是失忆的人吗？就算排名不佳，最起码前100也要进吧？不然怎么参与评选？”


    众人不由陷入沉思。


    宋士献目光突然落在温稚宁身上。


    他提议道：“之前不是说，只要咱们宁宁公主问，那个谢同构就什么都说吗？不如直接问问谢同构？”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云帆扫宋士献一眼，“他敢问，谢同构敢说，那你敢填吗？”


    宋士献：“……这倒是。”


    谁知道BOSS会不会给出一个错误答案？


    就在众人间的情绪有些低落时，突地，几米开外传来数声尖叫！


    “啊——”


    “啊啊啊啊！”


    紧接着是一个男声。


    “到底是谁！”


    湛馈站在投票机前，双目赤红，“元景同，你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已经连续两天了！这绝对是作弊！元景同！别让我抓到你——”


    昨天一天，湛馈带着自己的小弟们，连课都没上，将整个训练营的票都收拢到自己手中，然而今天的结果出来，那个叫元景同的竟然还是第一名！


    凭什么！？


    元景同的票数究竟凭什么比他的高！


    湛馈根本不信。


    但他的父亲是训练营高管，今早帮他查过，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黑幕，元景同那些票数，竟然都是真实存在且有效力的。


    湛馈愤怒极了。


    他越想越气，手臂化作锁链，将大厅内一名正在投票的学生捆起，挥至空中，又重重砸下！那人脸部着地，鼻子瞬间涌出鲜血，脸上戴着的厚重眼镜也被砸碎，碎片生生刺入皮肤中，忍不住痛苦呻吟着。


    云帆眼疾手快，瞬间捂住温稚宁好奇的眼睛，柔声道：“小孩子别看。”


    “湛哥……”


    躺在地上的人眼泪混着血流了满脸，瞧着十分可怜，眼看着锁链还准备往他身上招呼，连忙跪地不住求饶道，“湛哥湛哥！别打了！求求您，别、别打我了，我一直在给您投票啊！真的！”


    他不敢质问，只敢小声提醒，“您说过的……只要给您投票，就是安全的……”


    湛馈眼神冰冷，冷笑一声说：“老子打你还需要理由？看你不顺眼就打了，你又能怎么样？滚！”


    温稚宁耳朵动了动。只用听的，他也知道现场有多惨烈，于心不忍，小声对云帆说：“我支持你。”


    云帆：“啊？”


    大厅里，湛馈又发疯地伤了好几人，目光扫视所有人：“我宣布，只要有人能提供元景同的线索，我湛馈，就将其奉为座上宾！要是有人能带我直接找到对方，那我就跟他结拜为义兄弟！这层关系，我父亲也会认可。”


    在场哗然一片。


    “天哪，要是能跟湛馈结拜，那可是说不完的好处……”


    “别说结拜了，光是座上宾，待遇都非常非常好了！最近404不是还空着吗？肯定就轮不到他们了……”


    温稚宁等人站在大厅角落里听了听，但NPC们的话，来来回回只说湛馈家里有多牛逼，提供了线索后会有多少好处。


    林来看了眼云帆的表：“时间不早了。去见见江志行吧。”


    五人结伴，低调地走出大厅，将还在发疯的湛馈抛至身后。


    “吓死人了。”一出教学楼，杜见曦松了口气，轻轻撩弄自己的长发，不悦道，“什么超雄体质，一言不合就杀人。”


    温稚宁非常赞同：“就是就是！”


    五人接连吐槽一番，在食堂里见到了那位叫江志行的前玩家。


    他年纪与周围学生格格不入，身着校服，头发已经剃光，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瞧着有不少被机械改造过的痕迹，但似乎都失败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破碎的人形娃娃，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散架。


    “是你们在找我？”江志行一脸疑惑地扫过坐在一起的五人。


    温稚宁目光落在江志行的伤口上。


    他抿了下唇，见其他玩家都没开口，率先举手道：“我来我来！江同学请听题：大锤+小锤+宫廷玉液酒是多少钱？”


    江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