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回潮州
作品:《潮汕三姐妹》 长途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了整整六个小时,
林秀珠攥着衣角的手早就捏得发白。
车一开进潮州地界,
熟悉的榕树林和韩江支流慢慢映入眼帘,
她的心却像被冷水浸透,
一路往下沉。
县医院那栋灰扑扑的砖楼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清,
她才刚跌跌撞撞冲下车,
就看见堂哥林红明蹲在医院大门口,
脚下落了一地的烟灰。
“秀珠……”
林红明看到她,
猛地站起身,
嗓子哑哑的,
一听就是抽了一晚上的烟,
“你阿爸……凌晨的时候走了。”
“走了?”
林秀珠喉咙发紧,
眼前顿时一黑,
整个人晃了晃,
差点栽倒在地。
林红明赶紧伸手扶住她。
她死死掐着堂哥的胳膊,
指甲几乎陷进他肉里,
“怎么会……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
病房里,
白床单盖出一个沉默的人形。
周桂芬正搀扶着瘫软在床边的张春兰。
母亲的眼睛又红又肿,
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
一见到林秀珠,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秀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阿爸没了……都怪我……没照顾好他!”
话没说完,
张春兰身子一软,
又晕了过去。
林秀珠扑到病床前,
颤抖着手掀开白布。
父亲林西耀的脸蜡黄干瘪,
嘴角还凝着暗红色的血渍。
那双曾经一遍遍抚摸她头发的手,
此时又冷又硬。
她再也撑不住,
扑在床沿失声痛哭。
眼泪混着父亲身上残留的药水味,把粗糙的白床单打湿了一片。
还没等林秀珠缓过一口气,
走廊里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大伯林东耀背着半袋香烛纸钱走在前面,
周桂芬跟在后头,
手里拎着刚从镇上买回来的寿衣;
小叔林南耀和他媳妇也赶到了,
抱着好几沓冥币和纸叠的金元宝;
林红苑牵着女儿李小慧,
李晓勇提着竹篮,
里面装的是祭拜用的水果糕点。
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秀珠,节哀顺变。”
林东耀蹲下来把香烛搁在墙角,
声音沉甸甸的,
“你阿爸是硬气人,临走前还一直念叨你,说你在深圳要好好的。”
林红苑蹲到林秀珠身边,
轻轻拍着她的背:
“秀珠,别自责,这都是命……”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等办完丧事,我们再详谈……”
“你阿妈刚才醒了一次,又晕过去了,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
依照潮州老家的习俗,
林东耀做主先给林西耀换上了寿衣。
深蓝色的绸布褂子、黑长裤,鞋底还绣了“福”字,
都是周桂芬连夜赶出来的。
几个男人一起将林西耀的遗体抬到医院太平间暂时安置。
林东耀又带着林南耀去镇上的纸扎铺,
订了纸人纸马和纸屋,
“不能让你阿爸在下面没地方住、没车坐,不能委屈他。”
傍晚,
林西耀被送回塔仔村。
老屋的堂屋临时布置成了灵堂,
正中挂着他的黑白照片,
下边摆一张供桌,
放着香炉烛台,
还有三碗祭品:
一碗白米饭、一双筷子、一碗煮得半熟的鸡蛋。
村里几位老阿婆带着妇女坐在两旁,
一边用潮州话低声念悼,
一边叠金元宝。
纸钱烧出来的烟混着香烛气味,
弥漫了整个屋子。
按规矩,
林秀珠作为长女,
得穿上粗麻孝服跪在灵前守夜。
每有亲友来上香,
她就得哭着磕头回礼。
李小慧被妈妈林红苑抱在怀里,
看着灵堂里这阵势,
吓得小声抽噎。
林红苑一边轻拍女儿的背,
自己也抹眼泪:
“你二叔公是好人,就是走得太早了……”
夜里,
灵堂烛火晃动。
林东耀和林南耀坐在门口商量出殡的日子。
“就定后天吧,”
林东耀抬指算了算,
“是吉日,适宜下葬,也好让你阿爸早点入土为安。”
林南耀点点头,
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我这儿有两百,先垫着办事,不够再想办法凑。”
林秀珠跪在灵前,
望着父亲的照片,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想起小时候,
父亲背她去镇上赶集,
给她买麦芽糖;
想起拿到高中录取书时,
他笑得合不拢嘴;
也想起她这次离家前,
他躺在病床上反复叮嘱:
“在深圳,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幕幕往事像刀一样割着她的心,
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张春兰在里屋醒了,
挣扎着要去灵堂,
被周桂芬拦了下来:
“春兰,你身体还虚,别硬撑了,让孩子们守就行。西耀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这样。”
张春兰望着灵堂的方向,
眼泪默默淌了满脸,
嘴里喃喃低语:
“西耀,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我没给秀珠办边防证……你也不会吐血……”
灵堂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天快亮时,
村里的吹鼓手来了,
唢呐声凄厉地划破了村子的寂静,
像是为林西耀送上最后一程。
林秀珠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