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县医院
作品:《潮汕三姐妹》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
伸手探了探林西耀的鼻息,
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一片冰凉。
“这样不行!”
“得马上送医院!”
“还得去县医院!”
林东耀当机立断,
“桂芬!”
“你快去小卖部阿强家,把他那辆拉货的三轮车借来!”
“就说有急用,救人!”
周桂芬连声应着,
放下手里的空心菜。
转身就往外跑,
脚步踉踉跄跄的。
“春兰!”
林东耀转向张春兰,
“别慌!跟我一起,把你男人抬起来!”
他看到缩在墙角、
吓得浑身发抖的小侄子,
“秀杰,你过来!”
“帮你妈扶着你阿爸的脚!”
林秀杰脸上都是泪,
止不住地抽抽搭搭。
林东耀深吸一口气,
弯下腰,
手臂穿过林西耀的腋下,
将他沉重的上身尽量托离床铺。
张春兰和林秀杰手忙脚乱地抬起林西耀的腿。
三个人合力,
才将昏迷不醒、
气息奄奄的林西耀从床上挪了下来。
林东耀咬紧牙关,
猛地发力,
将弟弟沉重的身体大半扛在自己背上,
张春兰和林秀杰在后面托着腿,
三人跌跌撞撞地往门外挪去。
屋外,
夜色已浓。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却吹不散屋内三人的焦灼。
周桂芬正和阿强一起,
费力地将一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推到了门口。
那三轮车锈迹斑斑,
车斗里还残留着几片烂菜叶和泥巴。
“快!放上去!”
林东耀喘着粗气指挥。
几个人合力,
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林西耀抬进了冰冷坚硬、
布满铁锈的车斗里。
张春兰立刻爬上车斗,
将丈夫的头小心地枕在自己腿上,
用袖子不断擦拭他嘴角还在缓缓渗出的血丝。
林秀杰也哭着要往上爬,
被周桂芬一把拉住。
“秀杰乖,跟大伯娘在家!”
周桂芬的声音也在发抖,
但努力保持着镇定,
“医院脏,小孩子不能去!”
“大伯娘给你做红桃粿吃,我们在家等阿爸阿妈回来!
“秀杰听话!”
她紧紧搂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秀杰。
“大哥!我……”
张春兰心乱如麻,
看得哭得满脸花的儿子和奄奄一息的丈夫,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说了!就让桂芬在家看着秀杰!”
“阿强,麻烦你,拍埔(搭把手),帮我推下车!”
阿强叫刘小强。
二十多岁,
在村口开了间小卖部,
平时卖点烟啊、酒啊,
酱油、盐、毛巾、肥皂、小零食啥的。
“东耀哥,客气乜个,拢是乡里乡亲个。”
“西耀哥……看情形唔是过好啊。”
林东耀抹了把汗,
脸色凝重。
他抓起车把,
阿强赶紧在后面推住车斗。
三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坑洼不平的村道上艰难地启动,
朝着通往县城的方向,
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夜路漫长而颠簸。
人力三轮车吱嘎作响,
每一次颠簸,
车斗里昏迷的林西耀身体都随之晃动一下,
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张春兰紧紧抱着丈夫,
用自己的身体尽量为他缓冲震动。
林东耀在前面奋力蹬车、推车,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在微凉的夜风中蒸腾起白气。
远处偶尔有拖拉机的轰鸣和零星的狗吠,
更衬得这夜路的孤寂与沉重。
终于,
远处出现了县医院几点昏黄的灯火。
三轮车几乎是冲进了医院简陋的大门。
急诊室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
飞蛾嗡嗡地撞着灯罩,
光影在斑驳的墙上晃动。
“医生!医生!救命啊!我细佬他吐血了!”
林东耀扯开嗓子嘶喊,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个三十岁出头,
穿着洗得发白的、
领口有些泛黄白大褂的值班医生被惊动,
拿着听诊器从里面快步走出来,
脸上带着被打扰的疲惫和不耐。
“叫乜个叫!”
“这里是医院,安静点!”
他皱着眉,
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用手电筒照了照车斗里的林西耀,
又瞥了眼他衣服上残留的暗红血污,
“怎乜个事?”
“是咩吐血了?”
“吐了多久?吐了多少?”
“就刚刚……吐的,路上还吐了好几大口……”
张春兰声音发颤。
“抬进来,放这床上!”
医生语气生硬,
指了指旁边一张垫着薄薄一层旧褥子的推床,
上面的白布单子灰扑扑的,
边角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的搬运。
林西耀被放上推床时,
身体软得像一摊泥,
毫无生气。
医生戴上听诊器,
在手里捂了捂听筒,
才掀开林西耀的衣服,
按在他瘦骨嶙峋、
却微微鼓胀的胸膛上。
张春兰和林东耀屏住呼吸,
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死死盯着医生的脸。
医生听了片刻,
眉头锁得更紧。
他又翻开林西耀的眼皮,
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瞳孔,
再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脚,
最后用力按压了一下林西耀明显鼓胀的腹部。
林西耀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模糊痛苦的呻吟。
“啧!”
医生摘下听诊器,脸色难看,
“情况险过剃头刀。”
“吐了这么多血,肚子胀成这样……”
“怕是肝上有大问题,胃里头血管破了。”
“赶紧的!先去交钱拍个片子。”
“看看肚子里的情况,还得验个血。”
“光这么看,搞不清楚具体凶到啥程度,但问题肯定不小!”
“我们医院还不一定处理得了,可能还要转到大医院去……”
张春兰心猛地一沉:
“医生,那……那得多少钱?”
“先交两百的住院押金!”
“拍片十五,验血五块!”
医生语速很快,
很熟练就开了一张单子,
“先去缴费!”
“交完钱拿了单子,去二楼的X光室做检查!”
他指了指缴费窗口的方向。
“两百元?!”
张春兰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家里的积蓄早就空了,
女儿带走的五百块都是借来的!
哪里还有钱?
“医生!医生!求求你,能不能先拍片救人!”
“钱……钱我们马上想办法凑!求求你了!”
张秀兰差点没给医生跪下。
医生叹了一口气,
这种情况他见多了:
“医院不是妈祖庙……”
“没交钱就不能做检查!”
“这是医院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