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谈谈谈，有什么好谈的？


    云荼只觉心头烦闷像涨满的潮水，冲破了连日来强装的平静，一股叛逆感顺着脊椎往上窜。


    “没什么好谈的。”她丢下这句话，猛地打开一隅的门，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仓促。


    身后的陈澍却像认准了方向的影子，寸步不离地跟着。


    夜色朦胧如纱，屋子里没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树影，晃动如浪。


    两人交叠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或许是夜色掩盖了所有怯懦，或许是积压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云荼猛地顿住脚步，快速转身，眼里满是不耐烦：“别跟着我！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月光恰好落在她半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云荼就那样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陈澍的身影大半藏在黑暗里，轮廓模糊，可云荼却清晰地看见了那直击灵魂的一幕，他眼眸里盛着亮闪闪的东西。


    像被月光点亮的碎星，满满当当充盈了整个眼眶。


    是眼泪。


    没掉下来，却死死憋在眼底，连眼尾都泛着红。


    云荼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骤然收紧。


    此刻的陈澍，哪里还有平日的从容沉稳，分明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用尽全力忍着眼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带着一丝乞求，一丝无措。


    “我……”云荼张了张嘴，先前的戾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满心的慌乱和愧疚。她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陈澍猛地回神，像是被抓包的小偷，慌忙别过脸，抬手蹭了蹭眼角，才接起电话。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没等他多说，电话那头就传来邓婵虚弱的声音：“陈澍……我好像受了风寒，头好晕，量了体温，快四十度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趟医院？”


    陈澍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在哪？我让宋青昱带你去。”


    “在306房间，陈澍，你忘了吗？今晚宋青昱喝了啤酒，他不能开车啊！”邓婵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掺了点委屈的哭腔，“本来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真的好难受……”


    陈澍下意识看向云荼，眼神里带着歉意：“抱歉，云荼，邓婵突然发高烧，我得送她去医院，等我回来……”


    又是这样。


    云荼在心里苦笑。


    每次只要涉及邓婵，他永远有无数不能拒绝的理由。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再看陈澍一眼，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关上门，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陈澍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他捏紧手机，转身快步走向宋青昱的房间，抬手敲门的力道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宋青昱睡得正沉，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打开门，头发乱糟糟的，眼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澍哥？大晚上的，怎么了？”


    “邓婵发高烧，四十度，镇上医院关门了，得去县里。你跟我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陈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压抑的低气压。


    宋青昱瞬间清醒，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眼睛瞪得溜圆：“邓师姐发烧了？严不严重？快，我马上穿衣服！”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外套，脸上满是真切的担忧。


    两人快步走到306房间门口，陈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邓婵虚弱的回应。


    推开门，就见邓婵裹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看见门口的陈澍，邓婵原本黯淡的眼睛亮了一下，可当看清陈澍身后的宋青昱时，那点光亮又迅速暗了下去，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露出明显的失落。


    “邓师姐，你怎么样？”宋青昱率先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惊人，“我的天，这么烫！澍哥，我们快走吧，别耽误了。”


    陈澍没说话，弯腰拿起邓婵放在床边的外套，递给她：“能走吗？需不需要扶你？”


    邓婵摇摇头，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缓慢又虚弱：“不用，我能行。”


    可刚下床，她脚步就一个踉跄，直直地往陈澍的怀里倒去，后顺势靠在他胳膊上，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陈澍，麻烦你了。”


    宋青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半响才回过神来，语气里露出浓浓的不自在：“快走吧，县里医院远，别等会儿更严重了。”


    陈澍扶着邓婵往外走，脚步放得很慢。


    夜色越来越深，浓稠的像墨，把整个社区都裹在里面，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照亮脚下的路。


    车子驶离社区时，云荼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靠在窗边，看着那辆银色商务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另一边，车子在乡道上疾驰，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宋青昱坐在后座，看着邓婵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的样子，从后面找了条毯子，盖在邓婵身上：“邓师姐，你忍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邓婵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


    车子驶进县城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县医院的急诊室还亮着灯，陈澍停好车，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宋青昱连忙扶着邓婵下来。


    邓婵的脚步还是虚浮，几乎是半靠在宋青昱身上，眼神却一直往陈澍那边瞟，见他只顾着锁车，没过来扶自己，眼底的失落又重了几分。


    “医生，她发高烧，快四十度了！”刚进急诊室，宋青昱就焦急地喊。


    值班医生连忙过来，量体温、测血压、问症状，一连串检查下来，说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需要输液。


    护士给邓婵扎好针，调好点滴速度，透明的药液顺着管子缓缓滴落。


    宋青昱连忙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邓师姐，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邓婵摇摇头，目光却越过宋青昱，看向站在门口的陈澍：“陈澍，谢谢你送我过来，耽误你休息了。”


    “没事，应该的。”陈澍靠在门框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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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好休息，青昱在这儿陪着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邓婵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委屈：“你……你要走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陈澍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宋青昱，语气带着托付：“青昱，这里就麻烦你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


    宋青昱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澍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邓师姐的！”


    陈澍没再多说，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走到医院门口，晚风一吹，带着夜里的凉意，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在聊天框上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抱歉，又让你等了”？还是说“邓婵没事，你别担心”？最后，他只收起手机，发动车子，往社区的方向驶去。


    车子刚驶出医院没多久，车载蓝牙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


    陈澍瞥了一眼，是宋青昱打来的电话，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澍哥，那个……邓师姐晚上就没怎么吃饭，现在有些饿了，能不能麻烦你带点吃的来医院，我到时候给你转钱。”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店铺大门紧闭，陈澍跑遍了大半个县城，才在一条偏僻的巷口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店，只不过是家烧烤店，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在夜里晃悠，透着点烟火气。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角落一桌还在喝夜酒的，三四个男人围坐在一起，光着膀子，胳膊上纹着刺青，人不多但交谈声挺大，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


    四周烟雾缭绕，混着烧烤的焦香和啤酒的味道，陈澍皱了皱眉，小心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尽量避开飘来的烟。


    店家见有人进来，忙迎过来，手里还拿着串好的肉串：“帅哥，一个人来吃烧烤？”


    陈澍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柜台后的食材柜，简单查看了下还剩下的食材，朝老板道：“老板，可以帮我烤两个玉米吗？不要油不要调料，烤熟就行，然后再打包份酒酿丸子，要热的。”


    旁边高谈阔论的几个男人闻声突然安静了下来，为首的一个花臂男朝陈澍看过来，眼神里带着调侃，语气吊儿郎当：“哟，兄弟，大晚上的来烧烤店不吃烧烤，净点些甜腻腻的，这是给媳妇带夜宵来着？”


    话音刚落，其他人都跟着哄笑起来，满是好奇地朝陈澍停在门口的车望去，似乎在张望他车里有没有女人。


    陈澍见状，眉头皱得更紧，急忙否认：“不是媳妇。”


    大家“哦”声一片，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却带着“我们都懂”的意味。


    陈澍没继续搭理他们，站在一旁等玉米烤熟，目光落在烤架上跳动的火苗，心里却乱糟糟的。


    半晌，他突然回味过来，他们那声“哦”的含义。


    不是“媳妇”，那就是“情妇”。


    许是今晚情绪本就起起落落，心里憋着股气，陈澍拎着打包好的食物路过他们时，脚步没停，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今晚的烧烤味道这么重吗？真是把你们‘咸’（闲）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留下一群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人。